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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絲華發(fā)一燈紅——王尚文語文教育思想研討會有感


方衛(wèi)平
  日前,“王尚文語文教育思想研討會”在精業(yè)樓報告廳舉行,我國語文教育界群賢畢至,少長咸集。王門弟子為此盛會獻上的一副對聯(lián)“硯海耕耘積八百萬字,樂在攀登,高度基于廣度深度;杏壇弦誦歷四十九年,甘作奉獻,立言總為立人立心”引起了大家的共鳴。我曾受尚文先生之邀,參與編寫《新語文讀本》小學版;后來,他又應邀出任兒童文化研究院顧問。此時此刻,對他的為人治學,我確有不能已于言者。
  在我國語文教育界,王尚文教授是一位德高望重、卓有建樹的大家。他的《語文教改的第三浪潮》《語文教育學導論》《語感論》等一系列著作,已經(jīng)成為我國當代語文教育界的重要思想財富。尚文先生認為,人的發(fā)展應該是向“人”的生成過程,教育是促進這一過程的一種重要途徑,而語言和文學的教育對于青少年的成長發(fā)展不可或缺、不可替代,可以說是一切教育的基礎。這是他關于語文教育的基本理念,也是他從事語文教育理論研究和教材建設的根本動力。早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末,他就在深刻反思1949年以來我國語文教改的歷程后認為,當代語文教育發(fā)展歷程中曾有以片面強調(diào)政治性為基本特征的第一浪潮和以片面強調(diào)工具性為基本特征的第二浪潮;但他堅持認為,語文學科必須努力書寫一個堂堂正正的“人”字,它絕非工具學科,而屬人文學科,因此,他提出應當掀起以突出人文性為基本特征的第三浪潮。為此,他著書撰文,奔走呼號,不遺余力。直至九十年代末期,他的觀點才逐漸得到廣泛認同?!侗本┣嗄陥蟆钒l(fā)表文章稱其為“語文教改第三浪潮的引領者”。值得注意的是,他的人文性理論,是關于學科性質(zhì)的規(guī)定,強調(diào)在語文教育中要以人文激活語文,在語文中滲透人文,必須以語文為本體,以人文為靈魂,而不是拋開語文講人文,把語文課上成不見“語文”的所謂“人文課”。但出乎意料的是,后來卻出現(xiàn)了所謂“非語文”、“泛語文”現(xiàn)象,于是他又在《中國教育報》《課程·教材·教法》《語文建設》《中學語文教學》《語文學習》《語文教學通訊》等報刊發(fā)表文章,多角度、全方位地論述了語文與人文的關系,指出人文原在語文之中,而不在語文之外。尚文先生的努力為語文教改的健康發(fā)展起了巨大的推動作用。
  關于語文課程與教學論的一系列根本問題,尚文先生都作過系統(tǒng)深入的研究,具有精辟獨到的見解,并形成了自己獨特的理論體系,產(chǎn)生了廣泛、深遠的影響。例如,他在夏丏尊、葉圣陶等前輩有關研究的基礎上,富有創(chuàng)見地提出了“語感中心說”。上海師大王榮生教授認為,它徹底地扭轉(zhuǎn)了研究語文教學問題的思考方向,因而“成為我國語文課程與教學改革的奠基石”。他那數(shù)十萬言的《語感論》在上海教育出版社前后共出三版,足見他在學術上不斷自我超越的堅定追求,也可見該書影響之大。又例如,他首先將對話理論引入語文教學,由此提出關于語文教學的“對話性”理論。它既非對話理論的克隆,也不是為語文教育穿上一件新的外衣,而是哲學解釋學與語文教育對話的結晶,有很高的理論價值和很強的實踐指導意義。
  我還想特別提一下尚文先生關于文學教育的觀點。他始終認為語文教育是語言(漢語)教育與文學教育的復合,復合不是混合,兩者各自具有相對的獨立性,就好比是田園和花園,不能相互取代。關于文學教育,他有一個流傳很廣的著名比喻:文學是青少年身上的“通靈寶玉”,不可須臾或離。他甚至認為,文學在一個國家中的地位,在一個國家教育中的地位,其實就是“人”在一個國家中、在一個國家教育中的地位的折射。特別值得我們重視的是,他區(qū)分了“文學的教育功能”和“文學教育的功能”這兩個既有交集又互不相同的概念,認為不能把兩者簡單地等同起來或混為一談。他說,我們不能把文學教育單純地當作發(fā)揮文學教育功能的舞臺,或者以實現(xiàn)文學的教育功能為文學教育的主要目的。由于中小學語文課程所占的時間本已不多,用于文學教育的課時更加有限,要讓文學在這局促的時間內(nèi)全面實現(xiàn)它的教育功能,勢必捉襟見肘。但文學教育的宗旨主要并不在于教學生讀多少文學作品,而在于喚醒學生對文學的渴望,點燃學生對文學的熱情,培養(yǎng)學生鑒賞文學的能力,這才是文學教育的功能。他的上述觀點引起了我的深思,頗受教益。
  在我們共事的過程中,尚文先生的事業(yè)心、使命感給我留下了至為深刻的印象。編寫和修訂《新語文讀本》小學卷的那幾年,從冬到夏,從早到晚,可以說,他的興奮點一直在《讀本》的編寫上。集中開會時,甚至在飯桌上、散步時談的也主要是讀本的編寫問題;有時半夜醒來想起什么,就立刻起來奮筆疾書。他那一絲不茍甚至顯得苛刻的態(tài)度,成為大家的楷模。他對編寫組的年輕人既親切又嚴厲,晚輩們愛他敬他,多少也有點“怕”他。編寫組同仁都覺得無論是為人還是治學,都深受他的教益;而尚文先生卻總是一再對我說:“我們這支編寫隊伍非常理想,盡管有的人年紀很輕,我還是從他們身上學到了不少東西”;“這些年來,我們跟《新語文讀本》一起成長?!?br>  尚文先生早年在杭州大學中文系讀書時,就曾在《光明日報·文學遺產(chǎn)》上發(fā)表過關于李白的長篇論文。該文于1962年由中華書局收入《李白研究論文集》一書,其中論文作者都是如聞一多、俞平伯、朱光潛這樣的知名大學者,只有他是二十來歲的無名小卒。我原來早就知道他于古典文學很有造詣,寫得一手好詩詞。在編寫《新語文讀本》小學卷時,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的外國文學功底也很深厚扎實,談起有關話題,總是旁征博引,如數(shù)家珍,讓人佩服不已。
  尚文先生常說做學問就是做人。在編寫《新語文讀本》小學卷的過程中,他既是我們編寫團隊的靈魂人物,又從善如流,樂于汲取他人有價值的意見,唯獨稿費分配,他大權獨攬。從絕對數(shù)看,他當然屬最高等級,但與其他同仁的比例看,顯然他是拿得太低了。我當然向他提出了我的方案,提高他的比例,但他一直固執(zhí)己見,憑我怎么說,他都不聽。他說萬事唯求心安而已。詩言志,我喜歡他的詩詞,“滄海桑田明月在,青絲華發(fā)一燈紅”是我最喜愛的句子之一,因為這是他的赤子之心的真實寫照?!霸粕缴n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謹以此先賢名句表達我對他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