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了 西域
當(dāng)支教團(tuán)宿舍樓里的打包聲響起,大家的心都潮濕起來,我默默鋪開紙筆,與你悄悄別離。
別了,西王母。我常常想,你應(yīng)該是一位下凡歷劫的仙女。那天我去了天池,依稀看見你倚窗而立。那么多年過去了,你的眼神已沒了幽怨,難得你早就預(yù)料穆王不會再來?雖如此,你仍癡癡等待。我們受你的召喚來到這里,來了才明白,為什么每年都有無數(shù)現(xiàn)代人不遠(yuǎn)萬里來天山尋你,是你,讓人們找回了遺落多年的互助守望情誼。
別了,阿曼尼莎罕。在這里,人人都知道你不僅是美麗善良的王妃,更是一位才女。我記得,在這里第一個停電的夜晚,曾在夢里與你相遇,我問你如何才能在這里濃墨重彩一筆,你笑而不語。后來我去了你的故鄉(xiāng)葉爾羌,聽說你親手整理的《十二木卡姆》家喻戶曉,還被列為人類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幾百年來,你的作品穿越時空,飄蕩在荒漠戈壁、大街小巷……是你,讓苦難的西域大地充滿了歡聲笑語,也讓我明白了如何度過這兩年才有意義。
別了,塔里木河。西域原是一片汪洋,不知何時起,上帝把所有的水都帶走了,只留下了你--中國最長的內(nèi)流河,使這片干涸的大地生生不息。 “雙語論壇”開辦那天,我激動地寫下 《太陽照在塔里木河上》, “史無前例的對口援疆熱潮使塔里木河巨浪滾滾,滔聲陣陣”,如今想起這句話,仍心潮澎湃、激動不已。是你,養(yǎng)育了無數(shù)杰出的西域兒女,今天能在這里助你一臂之力,我們是多么地歡喜。
別了,塔克拉瑪干大漠。本想跟著三毛去撒哈拉沙漠,卻來到了你這里,因為摩爾根說 “世界文化的鑰匙在塔克拉瑪干”,這讓我很好奇。踩著法顯、玄奘的腳印走過你的四季,盡管沒有找到那把鑰匙,卻與樓蘭、尼雅與羅布人不期而遇,也算意外之喜。唯一的遺憾是沒能在你懷里睡一晚,看一看深夜里的你究竟有多美麗。別 了 ,帕 米 爾高原。
很早就知道你是古絲綢之路的必經(jīng)之地,直到現(xiàn)在才有機會拜訪你。從塔什庫爾干縣回來以后,我常常抬頭看天,在我頭頂上方4000米的彩云深處,有一群高鼻梁大眼睛的塔吉克人,怡然自得地過著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帕米爾,請你原諒我對你一無所知,我唯一知道的是,無論外面世界如何變化,塔吉克人都不愿意離開你。請你告訴我,這里到底藏著怎樣的秘密?
別了,麻扎。現(xiàn)在常常想起第一次看見你的驚奇,如果不是維族學(xué)員的介紹,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那一座座伊斯蘭風(fēng)格的建筑,竟會是墳?zāi)埂D爿p易地打亂了前世與今生的秩序,那么多活人幸??鞓返厣钤谀阒車?,還有無數(shù)阿希克甘愿用一生苦修來守護(hù)你,實在令人疑惑不已。努爾艾麥提帶著我走訪了許多維吾爾人,他們都說,看見你,心就安靜下來,有了歸宿。原來,你是一個民族的靈魂棲息地。
別了,我的學(xué)員們。我喜歡你們的名字,艾海提·西爾力,帕提瑪·麥麥提,木合塔爾·喬瓦爾,坎拜妮沙·沙都克……名字很長,但所有我上過課的學(xué)員的名字我都能記住。至今仍清楚地記得第一周上課,我用三天時間叫出所有人名字時你們的贊嘆和驚喜。我相信,那一刻我們已經(jīng)心靈相通,此后更是情深意重,不是親人勝似親人,我們共同將民族友誼的種子深深埋入大地。
別了,西域,我沒有辜負(fù)你,也沒有辜負(fù)我自己。兩年來,除了圓滿完成支教任務(wù),我還用腳丈量了你的每一寸土地,走進(jìn)農(nóng)村、學(xué)校、政府機關(guān),穿過大漠雪山、戈壁高原,寫下二十多篇散文五萬余字筆記,記錄了我眼中的你,以及樂觀生活在你這里的各族人民的心跡。多想,繼續(xù)走下去,多想,繼續(xù)寫下去……然而,離別的笙簫已經(jīng)響起……多想再去看看坎拜尼沙,她說,老師,我舍不得你,還想聽你的課,讓你看看我即將出生的孩子的模樣。
多想再去一次天山,看托木爾峰上的雪蓮,看滿山的馬蘭花和牛羊,看春夏之際的風(fēng)吹向何方。
多想再趕一趟巴扎,看一看萬花筒一樣的集市,吃一口美味的烤魚,扯一塊艾德萊斯布做身花衣裳。
……可是,我得走了,收拾行囊的時候倍感憂傷,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