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季平,著名隋唐史專家,原我校歷史系教授,2017年10月30日病逝,享年98歲。
望著父親安詳?shù)倪z容,回顧他老人家近百年的人生歷程,我不禁悲從中來,思緒萬千。大體說來父親的人生經(jīng)歷了這樣的階段:
一、青年時代:農(nóng)歷1919年11月26日,父親出生在山東省章丘縣明水鎮(zhèn)一個富裕家庭。從章丘縣志看,此地以務(wù)農(nóng)經(jīng)商為主,讀書做官的不多。而父親的爺爺在清末考中舉人,在鎮(zhèn)中可謂榮耀無比,故可在家中大門前掛牌匾豎旗桿。除了鄉(xiāng)村的土地和房屋外,祖輩在濟南還有不少商鋪房產(chǎn),生活是相當優(yōu)越的。1937年 “七七”事變爆發(fā),兵荒馬亂,父親全家逃到濟南度日,從此告別了充滿田園風光的鄉(xiāng)村生活。1940年父親考上了北京大學史學系,當時實行精英教育,一屆畢業(yè)生僅有十幾個同學,其中就有著名的考古學家宿白教授。父親的大學畢業(yè)論文 《唐代奴婢制度》由于資料豐富,用力較多,有10多萬字,導師馮承鈞先生認為可以出版,故送到商務(wù)印書館待印,但時局變化,等到出版時已是40多年后的事情了。畢業(yè)后父親回到濟南謀生,先后在幾個中學和震華文學院教書,當時物價飛漲,發(fā)放米面油柴等作為薪酬,由于他兼職較多,生活還過得去。1948年9月濟南解放,父親參加濟南女中的復課和教學工作,1951年秋調(diào)山東師院 (今山東師大)歷史系任講師,是當時教學科研俱佳而出名的青年教師 “三李”之一。1955年秋服從組織需要調(diào)入新成立的濟南師專。當時他風華正茂,意氣風發(fā),正是從事教學科研而大展宏圖的最佳年齡,誰料想隨著形勢的變化,他沉淪20年,跌入了人生的低谷。
二、老當益壯:1976年10月 “四人幫”被粉碎,十年浩劫終于結(jié)束,1978年十一屆三中全會的召開掀開了改革開放的新篇章,父親也迎來了人生的春天,不久他被平反昭雪,恢復山東省政協(xié)委員職務(wù),評上副教授、教授,還加入了他向往的中國共產(chǎn)黨。為奪回失去的大好光陰,他以耳順之年開始了學術(shù)拼搏。早在五十年代他即出版了著作 《淝水之戰(zhàn)》和一些論文,但隨后的20年中幾同荒廢。由于批林批孔時有資料積累,1982年即在山東教育出版社出版了專著 《王夫之與讀通鑒論》,對王夫之的愛國主義思想和歷史觀進行了深入細致地分析研究,同時圍繞著此問題發(fā)表了數(shù)篇有分量的文章,得到學界的好評。該書1984年獲山東省社會科學優(yōu)秀成果專著二等獎。關(guān)于唐代奴婢制度問題,他將1944年寫成的10萬字書稿擴充為20多萬字,運用唯物史觀系統(tǒng)全面地論述了唐代奴婢的類別和名色、奴婢的來源、奴婢的役使、奴婢的地位與待遇及奴婢的反奴役、反壓迫斗爭等,于1986年在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填補了唐史研究的一項空白,獲得史學界的高度評價,并獲山東省教育廳1987年高校哲學社會科學優(yōu)秀著作一等獎。其相關(guān)成果 《試析唐代奴婢和其他賤民的身份地位》1988年獲山東省社會科學優(yōu)秀成果論文二等獎。該書從起草、修改到出版歷經(jīng)40多年,如同父親的前半生一樣命運多舛。1982年在福建人民出版社出版 《簡明中國古代史》,他擔任顧問和統(tǒng)稿人,并參編魏晉南北朝部分6萬多字書稿。該書曾長期被眾多高校作為教材,先后印行4萬余冊。1983年他點校的 《大唐創(chuàng)業(yè)起居注》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取得了古籍整理的經(jīng)驗,隨后帶領(lǐng)幾個研究生開始搜集整理全唐文中的政治經(jīng)濟資料,經(jīng)過7年的艱苦努力,于1992年在三秦出版社出版 《全唐文政治經(jīng)濟資料匯編》,全書分上下兩編70萬字,為唐史研究提供了極大的方便。1993年獲山東省教委哲學社會科學著作三等獎。父親選編了包括魏晉、隋唐、明清史三方面的論文21篇,于1990年在齊魯書社出版了論文集 《古史探微》,獲1991年山東省社會科學優(yōu)秀成果二等獎。之后他又帶領(lǐng)研究生搜集整理 《太平廣記》中的有關(guān)資料,于1999年在齊魯書社出版了 《太平廣記社會史料集萃》,如同搜集整理 《全唐文政治經(jīng)濟資料匯編》一樣,這種耐得寂寞、甘為人梯的精神,獲得學界的好評。2002年父親以82歲高齡,將1963年寫的舊稿 《孔尚任與<桃花扇>》修改擴充后在齊魯書社出版。2003年又把后10年發(fā)表的論文收入新版 《古史探微》中,將之擴大到近40萬字。如此老驥伏櫪,不辭辛勞,令我等敬佩不已。父親一生出版著作10幾部,發(fā)表論文70余篇,其中大部分成果是在他60歲之后取得的,這既是早年耽誤了20年時光所造成,又是他老年努力拼搏以挽回損失所獲得。曾記得,在書房,總能看到他伏案奮筆的身影;在窗外,總能看到那盞亮到半夜的燈光。三伏天炎熱多蚊,他將雙腿泡到水桶中;三九天滴水成冰,他身穿厚厚棉衣褲。這期間母親承擔了全部家務(wù),在精神和物質(zhì)兩方面給予全力支持,給我們樹立了賢妻良母的光輝形象。
從1979年父親開始招收隋唐史碩士研究生,前后共招收4屆10人。父親對他們學業(yè)上嚴格要求,生活上悉心照顧,帶領(lǐng)他們撰寫論文,研究項目,出席會議,促膝交談,一千多個日日夜夜的相處,使他們水乳交融,情同父子,感人至深。如同導師所期望的那樣,他的學生畢業(yè)后在各個領(lǐng)域都取得了驕人的成績,沒有辜負老師的殷切希望和所付出的辛勤勞動與汗水。
對我們來說,他既是嚴父,又是良師,生活上照顧,學業(yè)上指導,尊重孩子們的特長與愛好,從不勉強,因而我們都成長為對社會有用的人。他性格平和,隨遇而安,雖然遭受冤屈,坎坷20年,耽誤了大好時光,但相信前途光明,道路曲折,總會峰回路轉(zhuǎn),撥云見日,終于迎來了人生的第二春,從而老有所為,出版了大量科研成果。他離休后搬遷至濟南市山東省第二干休所居住,二老相濡以沫,安度晚年,子女孝順,老有所養(yǎng),生活幸福美滿,尤其是他近百歲高齡,更是一般人所難以企及,這可能是老天因其遭難而給他的補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