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下雨的聲音
雨,淅淅瀝瀝,總是朦朧又多情,滴答滴答敲打著行人已被擾亂的心。雨勢將近時,天空便黯淡下來,烏云堆積,空氣中彌漫著霧氣,像是一塊巨幅的毛玻璃,又似少女含羞的面紗,猶抱琵琶半遮面,灰蒙蒙的潮濕著。
三四月的雨,是嫩綠色的。此時的雨生機盎然,一派活力十足的干勁。它時而緩慢輕撫,時而迅捷撞擊,不同的力道沖刷,好似線譜上不同的音律,交匯編織成動聽的春日奏響曲。那是萬物蘇醒,生命漸進的合鳴。六月的雨變幻著姿態(tài)靠近,它可以是清新明朗的“水光瀲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也可化身為西湖上牽著紅繩的月老,是白娘子和許仙愛情的契機;亦可在戴望舒筆下奏響哀曲,消散著那丁香一樣結著愁怨姑娘的顏色和芬芳,甚至太息一般的眼光,空留余韻,久久籠罩揮之不去。九月的雨是灰色的,晦澀黯然,纏綿哀婉。孕育著離別與戀戀不舍。寒蟬凄切,驟雨初歇時,將要分別的戀人于長亭外執(zhí)手相看淚眼,萬般愁緒,無從何處說起。雨聲細致,聲聲入耳,卻是寒意漸濃。十二月的雨,裹挾著凌厲的風撲面而來,擊打在湖面上,便泛起千層波瀾,寒風刺骨,冰涼的雨水也滂滂沱沱,連綿不斷。
雨聲,總是充滿著詩情畫意?!都t樓夢》中,賈府人游湖,寶玉說要拔掉那些破荷葉時,黛玉說:“我最不喜歡李義山的詞,只喜歡他一句‘留得殘荷聽雨聲’偏你們又不留著殘荷了?!边@暮秋的冷雨,拍打在零落的殘荷之上,側耳傾聽,竟不由得為這繁華凋盡后的清骨所感慨。而說到聽雨,就不得不提蔣捷的《虞美人·聽雨》“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云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雨聲,在生命中不同的階段聽來,有著迥然不同的感受。一腔豪情俠氣,經(jīng)過三番五次的風吹雨打,也只剩下一顆凋零的心。少年聽雨,紅燭羅帳昏沉;壯年聽雨,于客舟中瞥見斷雁,頓覺生命的蒼涼;而今白發(fā)老人獨自在僧廬下傾聽著夜雨,多少往事悲歡離合,任其點滴到天明。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與你躲過雨的屋檐。在季節(jié)的眉眼里相遇相知而又錯過,那一場大雨,又何嘗不是青春的見證。雨水敲打著屋檐變成雨簾,順勢而下,仿若大珠小珠落玉盤,在兩張稚嫩青澀的臉龐留下印記。這一場模糊的雨,夾雜著從前的電光火石,即使多年以后,在記憶里也怕是將永不停歇了吧。
雨音回響,戀如雨止。有多少在大雨中走散的過客,就有多少在大雨中重逢的情人。在這雨中的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會再相逢。而在這樣的時刻,多希望能夠逢著一個丁香一樣的、卻不結著愁怨的姑娘,她撐著油紙傘,到了頹圮的籬墻,與我一起,走盡這雨巷。一切云情雨意,就讓它隨著這冷雨,沖落消散。
雨聲淅淅瀝瀝,而后零落點點滴滴。于一場大雨過后的潮濕地面,回想起雨落下時的旋律,卻又在心里暗暗期盼著下一場雨的來臨。想起隱約雷鳴,陰霾天空。但盼風雨來,能留你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