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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婦好的第二職業(yè)說開去———兼議中國文化之無神論


  婦好,中國歷史上有文字記載的第一位女將軍,作為商王武丁的妻子,她不僅能夠率領(lǐng)軍隊東征西討為商王武丁拓展疆土,為商朝走向鼎盛立下不可磨滅的功勛,據(jù)武丁卜辭(甲骨文)記載,女將軍婦好,還有另外一個重要的職務(wù)是主持武丁朝的各種祭祀活動。
  上古時期的人們,由于對自然界不解之謎的敬畏,往往要通過占卜和祭祀得到鬼神的福佑。可以說無事不卜,婚喪嫁娶自不用說,出兵打仗,祈雨求福,都要占卜搖卦。在西夏,“篤信機鬼,尚詛咒,每出兵先卜”“出戰(zhàn)率用吉日,避晦日”。占卜是我國歷史上重要的文化現(xiàn)象,對于我國古代的政治、軍事、社會以及經(jīng)濟都有著極為重要的影響?!皣笫?,在祀與戎”(《左傳·成公十三年》),因此主持祭祀在中國古代占據(jù)著社會政治生活極其重要的地位。
  商王要親自主持祭祀,或由擁有重要政治地位的人物主持,婦好經(jīng)常受命主持各類祭典,祭神、泉祭先祖甚至祭天。從殷墟婦好墓出土的器物銘文中,也可以看到多件署有“司母辛”銘文的銅器,這些器物無疑屬于墓主人并揭示了墓主人的身份:“司”。“司”是殷代王宮中掌管宮祭祀的官員。殷墟出土很多刻著“婦好”的龜甲,這些文字內(nèi)容亦證明婦好是頻繁主持祭祀的卜官。
  “乙卯卜,賓貞:乎(呼)婦好ㄓ(侑)服(俘)于妣癸。”(《遺》620)“丁巳卜,槱,婦好御于父乙。”(《合集》712)“貞:勿乎婦好往燎?!保ā逗霞?641)“甲戌卜,貞:婦好不往于妣庚?!保ā逗霞?643)“貞:婦好ㄓ(侑)?!保ā逗霞?608)以上卜辭出自婦好墓龜甲,ㄓ(侑)、匚(報)、槱、御、燎、往等,都是一些不同的祭祀方法。
  當時占卜的內(nèi)容和方法大致有:一、擗竹于地,揲蓍以求數(shù),謂之“擗算”(亦稱揲蓍草、數(shù)蓍草。古代問卜的一種方式,用手抽點鋸齒草莖的數(shù)目,以決定吉兇禍福。);二、以艾灼羊髀骨以求兆,名“炙勃焦”,《夢溪筆談》中曾詳細地記載:西戎用羊卜,謂之“跋焦”,卜師謂之“廝乩”。以艾灼羊髀骨,視其兆,謂之“死跋焦”;三、“矢擊弦”,以矢擊弓弦,審其聲,知敵至之期與兵交之勝負,及六畜之災(zāi)祥,五谷之兇稔。即用箭桿敲擊弓弦,來占卜軍事及農(nóng)業(yè)等事項;四、夜以羊焚香祝之,又焚谷火布靜處,晨屠羊,視其腸胃通則兵無阻,心有血則不利。
  漢代以后,佛教傳入中國,逐漸與占卜糅合,除強化了原有的形式之外,還將佛教中的業(yè)力因果說系統(tǒng)地注入占卜中,最后形成了有特色的中國佛教占卜,也是我們常見的佛寺中流行的卜簽。
  盡管如此,事實上從東周起,宗教信仰占卜搖卦等行為在社會生活中逐漸勢弱?!墩撜Z·述而》就記載:“子不語怪力亂神?!闭f孔子很少談?wù)摴之悺⒈┝?、變亂、鬼神,“敬鬼神而遠之”,孔子的態(tài)度其實代表了當時一大批知識分子對“怪力亂神”的態(tài)度。
  春秋之時,整個華夏大地陷入長時間的戰(zhàn)亂,那些想?yún)⑴c爭霸的諸侯,崇尚武力爭霸,很多人為了證明天子君權(quán)的旁落,也為了證明自己的霸業(yè),經(jīng)常搞出些怪異之事,諸侯們也不再崇尚禮儀,而是對鬼神之事非常感興趣,這些現(xiàn)象被孔子等知識分子稱為禮崩樂壞,瓦釜雷鳴。許多諸侯國出現(xiàn)大量的叛亂、為爭權(quán)奪利兄弟相殘、父子反目之事,面對中原大地上的腥風(fēng)血雨,連神都常常感到無能為力。西周以來的一系列禮儀、古法甚至信仰都面臨土崩瓦解,信仰之傳統(tǒng)被血腥的現(xiàn)實打破。人們對上古時期的占卜搖卦出現(xiàn)了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機。
  所以,從那時候起,中國的知識分子開始向人的自我內(nèi)在和諧以及人與人相處的關(guān)系中尋找安寧家園,儒家找到了“仁”,法家找到了“法”,老莊找到了“道”,他們向生而行,不再迷信那個高高在上虛無縹緲的神。
  這個觀念對中國人的影響深遠到外國人難以理解。當代散文家周曉楓的散文《黑童話》中寫道:“也許,神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光輝。他們那么平易近人,為了和那些丑陋的人間孩子看起來相似,他們努力增添一點點私欲,比如,他們使自己需要衣袍和食物。做神仙和亡者最大實惠在于,他們都不再勞動。神有咒語。什么是咒語?就是不必體力勞役就創(chuàng)造。這種創(chuàng)造接近魔術(shù)師的障眼法和物體搬移,因為神不勞動,獲得便只有依靠剝削人間一途———連死人都抄襲了一點本領(lǐng),白白享用祭品。對人類來說,神是一個食利階層。這是回報率最高的投資,神的本金只有一個詞:信仰。正因為神是最大的暴利階層,所以人間又增加了許多模仿者?!敝两?,大多數(shù)中國的知識分子也不太相信神力。
  即便信眾諸多,寺廟的煙火似乎經(jīng)年長盛不衰。事實是,正像很多人明白的,大多數(shù)中國人的宗教信仰里,居多的是功利思想作祟。連《詩經(jīng)·頌》里也有:“烈文辟公,錫茲祉福?;菸覠o疆,子孫保之。無封靡于爾邦,維王其崇之?!薄吧桃匾硪恚姆街畼O。赫赫厥聲,濯濯厥靈。壽考且寧,以保我后生。”真正虔誠的佛教徒、基督教徒、東正教徒少之又少。所以基督教一次一次遠渡重洋來中國傳播他們的耶和華卻總是失望而歸(歷史上有四次大規(guī)模的基督文化東渡都歸于失?。?br>  “拜佛不如拜自己”,東周以后,大多數(shù)中國人的信仰由外在不可知力,轉(zhuǎn)而向人的自身尋找出路??鬃诱f“仁者愛人”;荀子說“隆禮重法”。我們除了對天、對地、對他人擁有一顆敬畏之心,別無他途。最近酣戰(zhàn)的中美貿(mào)易戰(zhàn)中,國人對于核心技術(shù)芯片的糾結(jié),再一次讓我們?nèi)珲囗敗?br>  ———是,我們得信仰自己,我們必須信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