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報
電子報

媽媽的手商學(xué)院□陳秀君


  世上總有么一種愛,看似驚天動地,實則無聲無息。
  小時候的我,最討厭的便是媽媽的手,那雙皮膚皸裂、布滿硬繭、早已變了顏色的雙手。
  “媽媽,媽媽,你快看!那邊好多奇怪的東西,好有趣的樣子??熳?,快走!”我掙開媽媽一直緊握的雙手,飛奔而去?!安恍校 薄鞍?,不要么,跟你一直待在這好無聊,我就去那邊看一看,就看一眼,一會兒就回來。絕對不亂跑!絕對不會走丟!”我一臉委屈,試圖尋找一絲商量的余地?!安恍?!你知不知道現(xiàn)在有多少孩子在商場走丟?你知不知道你這么大的孩子最容易被壞人擄走?你知不知道……”啊!媽媽的嘮叨模式又開啟了,真的要被她煩死了!這還不算啥,媽媽竟然又一次不由分說的、如牽寵物狗一般硬生生地將我拽走。那層薄薄的硬繭,經(jīng)由皮膚傳來的微微刺痛,仿佛當年容嬤嬤手中的針,將小小的我扎得鮮血淋漓,再無力掙脫。
  是的,我討厭媽媽,尤其討厭她那雙手,好奇心、叛逆心支配下的我,渴望的不再只是媽媽翅膀下的一隅之地,即使不能如湯姆·索亞一般四處探險,最起碼能讓我有盡情玩鬧的自由。然而那雙手,卻給我套上了重重的枷鎖,以令我厭惡的保護為由,束縛住那顆渴望自由、渴望藍天的躁動的心,讓我再也無力張開雙翅。
  隨著年齡的增長,這種討厭的心理并未減輕。走在一起,我再也沒有牽過媽媽的手……事實上,很多事情的發(fā)現(xiàn)需要的不過是一個契機。比如引發(fā)牛頓思考萬有引力的蘋果,比如引發(fā)科里奧利思考地轉(zhuǎn)偏向力的漩渦,再比如引發(fā)我重新思考對那雙手喜惡的那一天……大年初二,回姥姥家,小小的表弟特別黏我媽媽,一見到她,就拉著媽媽的手不松開。我很驚奇,那雙手怎么會那么討喜?接著,答案呼之欲出。表弟因為年紀很小,為預(yù)防感冒,在冬天洗澡的頻率并不是很高,后背難免會有些癢,而媽媽正是在幫他撓癢呢?!皳媳澄乙部梢园。屛襾碓囋嚒!蔽臆S躍欲試,卻被媽媽的一席話打斷?!安挥昧?,你快玩去吧,你們的手都太光滑了,我的手糙,不需要亂撓,只是輕輕碰一下就好。”“哦。”看到表弟舒服的表情,我默默離開。拿著手機坐在角落,滿腦子卻都是媽媽在幫表弟撓背的畫面,好像似曾相識……“媽媽,媽媽,我后背好癢,快幫我撓撓!”“自己撓不可以嗎?癢癢撓就在那里,我現(xiàn)在有點忙?!薄安灰灰?,癢癢撓不好用!還是你的手舒服,我就要讓你幫我撓!”我拽著媽媽的胳膊,無賴地撒著嬌?!昂煤煤?。”“嘿嘿嘿,媽媽真好!左邊,右邊,再往上一點,真舒服。”那時的我,似乎忘記了前一秒的束縛,那硬繭摩擦著皮膚,沒有刺痛,沒有反感,只有淡淡的舒適……原來我也曾喜歡過那雙手,原來那雙手也曾給我?guī)磉^舒適。
  是的,我好像忘記了,那次去商場之前,電視上曾報道過多起兒童走失事件,甚至我們村里也發(fā)生了一起,雖然孩子最后被找到了,但父母依舊被嚇得不輕,再不敢遠離孩子半步。許是傳統(tǒng)思想根深蒂固,小時候,媽媽對我的教育更傾向于中國家長最普遍的圈養(yǎng)式教育,總想著時時刻刻將我護在羽翼之下,而幼時貪玩的我,又怎能讀懂其中的深意?
  是的,我不該忘記的,在我稍微長大一點后,逛商場時媽媽再沒強硬地拽過我,而是選擇靜靜跟在我身后。幼時的某天下午,我不知怎的,仇恨值飆到頂峰,跟媽媽亂發(fā)了一通脾氣,嫌她無時無刻不在管我,自己一點自由都沒有。仿佛還記得,自此之后,媽媽好像經(jīng)常關(guān)注教育頻道,好像很少再強硬地拽過我。
  是的,我應(yīng)該記得的,小時候媽媽的手明明是光滑細膩的,但現(xiàn)在卻猶如冬天毫無生命力的枯草,粗糙不堪,遍布硬繭,甚至被蔬菜枝葉染得變了顏色。假期,我曾幫父母干了一兩天的活,手指被磨得火辣辣的疼,卻還未到磨出硬繭的地步。不難想象,媽媽現(xiàn)在滿手的繭子背后,到底經(jīng)歷了多少滄桑。
  我曾一度認為,母愛應(yīng)是顯而易見的,它講究的不是潤物無聲,而是驚天動地,比如那被無數(shù)子女提起過的嘮叨。然而現(xiàn)在我卻發(fā)現(xiàn),我錯了,我曾經(jīng)看到的不過只是冰山一角,那被我忽略的,被我“理所當然”無視的,那無時無刻不充斥在我成長道路上的,才是母愛真正的棲息之處吧。
  細細想來,我好像忘記了太多、忽略了太多。忘記了是那雙手,整天變著花樣為我做飯,只為讓挑食的我多吃一點;忘記了是那雙手,在我生病時喂我吃藥、幫我退燒;忘記了是那雙手,帶著我學(xué)會了走路、學(xué)會了用筷子、學(xué)會了寫字、學(xué)會了騎自行車;忘記了是那雙手,在我摔倒時給予鼓勵,在我成功時給予贊揚……但我始終沒忘記,我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牽媽媽的手了。
  老子在《道德經(jīng)》中曾言:“大音希聲,大象無形。”我想,母愛恰是如此吧。她如冬日里悄悄結(jié)冰的水,聽不見,卻已堅不可摧;又如悄然融化的雪,看不見,卻已滋潤心田。唯有用“心”去聽、去看,才能在日常瑣碎中覓得愛的痕跡。
  長大后的我,最討厭的仍是媽媽的雙手,那雙皮膚皸裂、布滿硬繭、早已變了顏色的手。那雙手,時刻提醒著我自己曾經(jīng)的任性與不懂事,提醒著我媽媽為了我、為了這個家付出的辛勞與汗水。
  長大后的我,最喜歡的便是媽媽的那雙手,那雙時刻牽著我、護我成長、領(lǐng)我前進的手,那雙時刻勞作、給我關(guān)懷、助我前行的手。即使它已變形變色,依舊能捎來溫暖與呵護。
  媽媽,愛你,更心疼你。心疼你的雙手,心疼你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