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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回師大


  前幾天,同學在閑聊中偶然問及:當時畢業(yè)時讓你感觸最多的事是什么?我一愣,畢業(yè)時只覺有諸般匆匆,急急忙忙地拍畢業(yè)照、吃散伙飯、填五花八門又繁瑣不堪的各種表格……畢業(yè)的時間仿佛很長,長得都可稱之為一“季”;畢業(yè)的時光又太短暫,短得讓我們來不及回味其中的酸甜,便轉眼流過。
  本以為自己對畢業(yè)準備得很充分,用大四一年的時光應和著畢業(yè)的節(jié)奏,忙著考研、忙著找工作、忙著和校園中熟悉的笑臉們作揖告別,忙著和校園里的花花草草們揮手再見。
  畢業(yè)三年才漸漸地意識到:畢業(yè)對于我們而言,是與最美好的年紀告別,是與最愛幻想的自己再見;是把世間最美好的回憶裝進心里,是將人類最引以為豪的大學精神蘊于胸間;是將風骨情懷融入今生的血脈,卻再也不能聽那些有趣的靈魂為你從柏拉圖一路講到尼采;再也不會幼稚地期盼一段原本就很長的路還能再長一點、再長一點,因為再也不能和你喜歡的姑娘一路從教室漫步到餐廳了;再也不能和舍友乘興而往、無所顧忌地賞月雙龍山,回來后卻心情忐忑、你推我搡地叩請樓管大爺為晚歸的我們開門;再也吃不到五塊錢一碗的大骨面,再也聽不到司機師傅操著長清口音的吆喝———“商業(yè)街,走吧?兩位!”……當時覺得不過是尋常的點點瑣碎,眨眼間卻成畢業(yè)后惘然追憶時的滴滴感念?;蛟S你早已忘記那門課的成績,甚至早已模糊了那堂課程的名稱。但你勢必記得那個感動你心靈的瞬間、那句震撼你靈魂的語言。
  或許賈老師那激情澎湃的語言此刻正回響于你耳畔,閉上眼睛,仿佛又聽見他在那說茅盾、談魯迅。一如當年大一時初入賈老師的課堂:詩人心、學者思、俠客情道盡五四的激情、民國的情懷?;貞浿械睦蠋熗斈暌粯忧啻喊蝗?、神采飛揚。
  或許,你此時回想的是魏老師那富有穿透力的聲音,富有包蘊力的表情。黃鐘大呂般的聲音或是天賦使然,而將老舍的幽默、沈從文的淡綿、蕭紅的自由集于眼神中傳情、表情中達意,恐怕除了數十年不懈地積淀之外,最重要的是心靈深處對于文學的那份摯愛。講到得意之處,難免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那是因為他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每一節(jié)文學課中。此時,高大的身軀中已經注入了一個更為偉岸的靈魂,一個正在與魯迅對話的靈魂。
  或許你想起的是楊老師儒雅的笑意,以及他那同笑意一樣儒雅地從右向左、自上而下的繁體板書。那笑意是孔孟所謂謙謙君子心靈修養(yǎng)的自然外露,那行云流水的板書卻是略帶莊子汪洋恣肆的灑脫風格。方立講壇,便讓人覺得是機鋒暗藏,一旦開口便是妙語連珠。
  記憶中,賈、楊二師曾為共同的原因當眾向全班同學發(fā)過火。因為一反往日常態(tài),所以我印象格外深刻。那是期末考試前的最后一堂課,一些同學可能是因考試壓力過大,央求老師劃重點。我記得這一“請愿”先是竊竊私語,繼而有所蔓延,蔓延的聲音中帶著躁動與焦慮。等聲音大得讓兩位老師足以聽清時,賈老師一下子變得臉色鐵青,失望地嘆息一聲;楊老師則是勃然大怒,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足足駁斥了我們二十多分鐘?,F在想來,當年的學科成績早已是過眼云煙,還不如多聽老師講一節(jié)真正帶有人性之光的文學課。
  魏老師雖未當眾發(fā)過火,卻轉述過一次他本人痛心疾首的事情。他的一位學生,也就是我們的一位師哥,專業(yè)素養(yǎng)極好,但兩次考研均因英語未過線而不能求索北大。魏老師給這位師兄寫推薦信時有一句:這還是不拘一格取人才的北大嗎?!轉述此語時,魏老師是皺著眉頭拍著桌子說的,那種愛才惜才的急切、慍怒之情如今依然歷歷在目。
  在師大,或許你蹭過好多沒有選過的課程,那些課可能是正在為師哥師姐開設,也或許是你當年因為選課沖突,沒來得及聆聽,如今又與師弟師妹們一同感悟。甚至蹭的好多課完全是在計劃之外,只是因為你在走廊踱步而行時,被掌聲、笑聲所吸引,為授課老師的一句話所感動,便悄悄地從后門溜進,找了一個角落坐下靜靜地當了一回旁聽生。那些課可能不是為你的學院開設的,你甚至至今不知道那位老師的名字、叫不出這堂課的稱謂。這都不要緊,只要曾經被感動過,曾經覺得一個人的靈魂竟然可以如此有趣,那便是屬于你的師大課堂。
  或許我在當時、在日后曾在心中千百遍地感謝過給予我們精神滋養(yǎng)的老師們,而他們可能并不知道。不過,這并不影響老師們上課的激情與對學生們的關切之心。一位歷史專業(yè)的老師曾說,當老師的都有一種矛盾,既盼望著最優(yōu)秀的學生留在身邊,又希望他們去更為廣闊的天地去深造。那神情,一如望子成龍的父母舍不得孩子離開自己身邊。
  師范學校不僅要育人,而且要育師,因而老師們的脾氣秉性、道德學問、人格風骨便尤為重要。因為這不僅熏陶著我們,還會間接地影響到未來的孩子們。讓我覺得慶幸的是我們遇到的老師是如此優(yōu)秀,走出校門執(zhí)鞭講壇的我們,雖不如老師們智慧沉穩(wěn),但那顆專注學術、關切學生之心卻定能從師大薪火相傳。
  于畢業(yè)后的我們而言,山師不過是咫尺可望的空間,但那段在大學讀書思索、問學聽課的時光卻是一去不復返了。略作自我告慰的是我們既把青春最美好的記憶裝進師大的夢里,又為后來的師弟師妹們騰出了一座值得用一生為之驕傲的校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