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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三重影


  都說父親如山一樣高大,似海一樣深沉。關(guān)于父親的比喻,可以說是數(shù)不勝數(shù),但我們總說,父親如山,山是沉默的,因為是山,所以父親默默無聞。
  我曾問過別人這樣一個問題:你出生時第一眼見到的人是誰?有人說是母親,也有人說是父親。過年的時候我們一家人坐在一塊,我就拿這個問題問我的母親,我的母親告訴我說:“當然是你父親了,你出生的時候你父親可高興了,醫(yī)生推開手術(shù)室的門時,你父親一個箭步就沖進去了,把你抱起來并大聲的說‘我有女兒了,我當父親了!’”我就問父親:“阿爸你現(xiàn)在還能抱動我嗎?”父親說:
  “年紀大了,手臂有傷,沒力氣了。現(xiàn)在想抱也抱不起來了,你弟弟要是早點結(jié)婚,我倒是能抱抱孫子。”當時我心里猛一驚原來身強力壯的父親變得壯年不再。晚上躺在床上很久未眠,慢慢地陷入追溯父親似水年華的記憶中,回顧二十載的經(jīng)歷,我發(fā)現(xiàn)父親的背影留給我深刻的印象、父親囑咐的言語在我的腦海中久久回響、振聾發(fā)聵。
  《背影》一文中詳細地描述了父親為作者買橘子的情節(jié)。我也曾注視過我父親的背影———離別之影,小的時候每次過年才能盼來父親,年過完后父親便會繼續(xù)踏上外出務(wù)工的道路。離別就發(fā)生在寒冬的凌晨,以前就特別的不理解,為什么每次他都要外出,很久都不回家。后來我慢慢長大,也漸漸理解,處于他這個年齡段的痛苦:手里牽的是未來,肩上抗的是家庭,在上有老下有小的階段,他忍受著巨大的壓力。有時候他的快樂只不過是在強顏歡笑,你并不知道深夜里父親抽了多少煙、嘆了多少氣,在他的眼里子女就是自己奮斗的未來,子女是家庭的門面,他可是忍受生活的貧窮和樸素,省吃儉用,把所有最好的留給我們。父親的背影告訴我:歲月難得靜好,有人替我們負重前行,一切都是在追逐、在忍受,生活壓不斷脊梁,努力讓自己、讓生活變得更好。這是父親的第一重影。
  父親的第二重影———悲歡之影。父親在家時都是悲歡交際,歡的是團圓,悲的是父親的痛苦。過年的時候如果父親喝醉,就會自己一個人拎著酒瓶去我爺爺奶奶的墓上,有的時候我會在后面尾隨,聽見我父親自言自語:“爹、娘,你們怎么走得這么早啊!你兒子命苦啊,我累啊?!备赣H給爺爺奶奶敬酒,自己對著酒瓶喝酒,看到這一幕,我心里很痛很不是滋味。有時候月光皎潔,冬天的溫度很低,父親的影子很長很長、嘆息聲很久很久。都說借酒消愁,怎奈愁更愁,抽刀斷流也斬不斷父親對爺爺奶奶的愧疚和思念。父親能忍耐生活中的苦和貧窮,卻難以解決心中的空洞,對父親而言最悲苦的不是沒錢和困難,而是一顆無處安放的心。正值二十幾歲的青春年華沒有了母親,又相繼失去父親。他的心一直在流浪、在追逐,現(xiàn)實的小格局和困境使他難以施展他的抱負和追求,面對生活他不得不妥協(xié)于人。常言道:“十年飲冰,難涼熱血?!蔽也恢牢业母赣H飲了多少年的冰,但我知道無論他飲了多少年的冰,他都希望他的兄弟過得更好的初心依舊未變,他的血依舊滾燙、依舊熱腸。父親的背影教會了我血濃于水的親情,無論怎么樣不能割舍的是親情,不忘初心,依舊熱血。
  父親的第三重影———延續(xù)。我的父親是上個世紀出生的,作為上個世紀農(nóng)村的孩子并且家中兄弟很多,留在他童年的記憶是貧窮和勞累,家里沒有足夠的錢供我父親和他的三個哥哥同時上學(xué)。他們每個人輪流上學(xué),就這樣一天一天地輪,可是生活的貧窮讓人有太多的無奈,有太多的心酸和悲痛。有一天我爺爺往家里拉了一車竹竿,對我父親說:“小娃??!去綁竹竿吧,一捆十個。”我父親說:“爹,我還有作業(yè)沒寫呢?”我爺爺說:“別寫了,綁竹竿吧,學(xué)也別上了。”我父親在喝醉的時候把這個故事告訴了我,我很難想象到父親一根一根地數(shù)竹竿、一捆一捆地綁的情形,那時他心中是有多疼。后來我父親又告訴我,有一次他拿著學(xué)費去密縣干活,干了很長時間掙了二百多塊錢,當時的學(xué)費是15塊錢,而當時我父親15歲,后來我的父親因為種種原因還是沒能繼續(xù)上學(xué),他的學(xué)歷最終停留在高一,這成了我父親一輩子的遺憾,難以跨過的心坎,所以我的父親對我的學(xué)業(yè)十分上心,望子成龍的期待一直未減。上小學(xué)的時候我因為把卷子裝在褲兜里被洗爛了,我父親打了我一頓,這是我父親第一次打我,也是最后一次,以致于后來我的同學(xué)問我怎么把卷子、作業(yè)整理得這么好,我露出無奈的笑回答他說:“被打怕了。”我努力地學(xué)習(xí),中招之后考上我們市最好的高中。我還很清晰地記著父親送我上學(xué)的情形,當時下著雨,我們坐車來到了高中門口,下車后父親肩上扛著我的被褥,手里拉著行李箱,在雨中大步向前,而我只背了一個包,手里還打著傘,父親把我送到寢室后就回去了,我跟在后面送他,我看見他的后背全濕了,我當時在心里想原來父親一直都在為我們這個家庭風(fēng)雨兼程。世上有好多事情都是一脈相承、薪火相傳,有一種理想和信念在不停地傳遞和延續(xù),父親的背影教會了我要學(xué)會承擔和負責。
  父親對我有莫大的影響,他對我的世界觀,人生觀有導(dǎo)向作用,他對我的影響不僅存在于身教,還存在于言傳。父親第一言:先成人,再成才。父親第二言:讀書是改變?nèi)松慕輳?。父親第三言:人要實,火要虛。父親第四言:要能吃苦,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父親第五言:吃虧有時也是一種富。父親第五言:要孝順,無孝難為人。言簡意賅,微言大義,平淡無奇的短語也內(nèi)含振聾發(fā)聵的言語。
  我很喜歡龍應(yīng)臺《目送》里的一段話:“我慢慢地了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在小路的這一段,看著他逐漸消失小路的轉(zhuǎn)角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訴你:不必追?!蔽沂强粗赣H的背影長大的,看見他在工地揮汗如雨,在農(nóng)田里施肥打藥,看他經(jīng)歷生活的逼迫。我們不必告別、不必追逐。
  父親如山,他沒有修飾,沒有言語,卻始終聳立在我的生命之源,伴隨著我走過每一條坎坷而孤獨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