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該是怎樣溫暖的一個人啊!———《全部都喜歡:金子美鈴詩歌精選》讀后感
第一次認識金子美鈴,是給女兒荷包讀小小書。其中一本便是《橙花》?!懊慨斘覀目薜臅r候,總是聞見橙花香。我在這里賭氣,很久很久,也沒人來找我。我已經(jīng)看膩了,螞蟻從墻洞里沒完沒了地,爬出來。院墻里,庫房中,傳來陣陣歡笑聲,一想起又哭出來。這時候,我聞見了,橙花香。”每個人的童年都會有這種和小伙伴失和的經(jīng)歷,體會到這種孤單落寞、渴望合群又可能礙于情面的兩難境地。橙花香的適時出現(xiàn),舒緩了主人公的情緒,在他傷感難耐之際,帶著一抹亮眼的白淺溫暖了他的心。以后,每次讀到這首童謠,心里總會軟軟的,念“橙花香”這三個字的音調(diào)也是軟軟的,因為,心里總是暖暖的……“溫暖”是我讀美鈴的童謠最大的感觸??傋屇阈睦锱?,讀著讀著,心里的某一處地方便跟著一起融化了……身邊常見的事物,用簡單的遣詞,經(jīng)過她神奇的搭配組合,向讀者娓娓道來。不修雕飾,不工詞藻,卻飽含絲絲暖意,直抵人心。
這該是怎樣溫暖的一個人啊,這樣溫暖的一個人,生活中也應該很幸福吧?可是,恰恰相反,命運絲毫沒有眷顧美鈴的意思:童年時父親早喪,年長些母親再嫁,成年后又遇人不淑,最終服毒,香消玉殞。然而,命運的多舛并沒有讓她的內(nèi)心冷寂,反而是攢足了勁般地燃燒!短短27年的生命,512首作品,金子美鈴把自己對溫暖的渴望和感受到的溫暖都深深地融入到她的童謠之中。
“蕨葉一樣的云彩飄過來,春天來到了天空中。
我一個人望藍天,我一個人踏步走。我一個人踏步走,我一個人笑起來。我一個人笑起來,有人也跟著笑起來。枸橘樹籬發(fā)了芽,春天也來到了小路上?!敝皇呛唵蔚摹短げ健?,“我”感受到了春天的來臨,感受到了快樂和喜悅,讀者也會和“我”一樣,讀著讀著,也笑起來了吧?這是快樂所帶來的溫暖。
《夜里凋落的花》清吟道:“晨光里凋落的花,麻雀也會和它玩耍。晚風中凋落的花,晚鐘也會為它歌唱。夜里凋落的花,誰來陪它?夜里凋落的花,誰來陪它?”在《山和天》中,“如果山是玻璃做的,我也可以看到東京吧?!褡疖嚾チ藮|京的哥哥那樣。如果天是玻璃做的,我也可以看見上帝吧。———像變成了天使的妹妹那樣?!睗M含哀傷,卻并不回避,飽含慈悲而溫暖的撫慰,讓人們更加理解悲哀并化解悲哀。在2011年大地震后的日本,美鈴的童謠再次引起世人的矚目,這恐怕就是溫暖的力量吧!
美鈴的童謠語言樸素,從不矯飾,更多的像是自己的私語。從中我們可以看出,她是一個心思細膩敏感的女孩子?!肮鸹ㄏ銤M庭院。大門外風吹來,進去還是不進去?風兒們正商量著?!保ā豆鸹ā罚奥涞胶@锏难?,變成海。落到街上的雪,變成泥。落到山上的雪,還是雪。還在天空中的雪,你喜歡哪一種呢?”(《問雪》)記得當時給女兒念這首童謠時,一聽完,她立刻回答說:“我喜歡落到雪人上的雪!”呵呵,美鈴孩童般的小心思,真的是孩子都能懂啊……“‘這座小島太可愛,放在這里可惜啦!我要用漁網(wǎng)拖走它?!狈絹淼臐O夫,有一天,笑著對我說。我知道,他一定是瞎說的,黑夜里,卻擔心起來。早晨,我提心吊膽,飛跑著去到海邊。辯天島浮在海上,金色的陽光環(huán)抱著它,那綠色如往常一樣。”(《辯天島》)這份失而復得的欣喜,是不是只有孩子能感覺到?“我說‘一起玩兒吧’,它也說‘一起玩兒吧’。我說‘混蛋’,它也說‘混蛋’。我說‘再也不跟你玩兒啦’,它也說‘不跟你玩兒啦’。就這樣,不一會兒,我寂寞起來,我說‘對不起’,它也說‘對不起’。是回聲嗎?不不,我們都這樣?!保ā妒腔芈晢帷罚┻@種小心思,會讓人心里一軟,接著,暖暖地化開去。再如《幸運小槌》中,“我”想用幸運小槌敲出各種好吃、好玩的東西,可是最后想想,還是最想要自己“一眨眼工夫就長高變成大人該多好!”看了這首童謠,我一下就想起繪本《你很快就會長高》中可愛的阿力。女兒現(xiàn)在也是巴不得天天量身高……小孩子是不是都想很快變得和大人一樣高呢?美鈴的女兒雖然和媽媽在一起的時間很短暫,但那段時光一定是非常非常幸福的,因為媽媽每天都是“用心”和她在一起……打動人心的溫暖,其實背后都帶著智慧的能量?!霸谌痉坏娜靖桌锝^,白絲線變成了深藍色。在藍色的大海里浸過,白貝殼為什么是白的?在傍晚的天空中染過,白云變成了紅色。在深藍的夜空中漂浮,白月亮為什么是白的?”(《貝殼和月亮》)孩子喜歡問為什么,大人卻不會問這些看似簡單的問題,可是答案真的很簡單嗎?美鈴童謠中類似于這種智慧的思考還有很多?!八臅r候發(fā)生了什么?淺桃紅的花瓣,紛紛飄落在床前,一睜開眼,就消失不見了。誰都沒看到,可誰能說這不是真的?眨眼睛的時候發(fā)生了什么?白色天馬伸展翅膀,比白羽箭還要迅速,轉(zhuǎn)眼間穿越藍天。誰都沒有看到,可誰能說這不是真的?”(《看不見的東西》)美鈴的童謠中鮮見父親的字樣,可見,童年父愛的缺失是美鈴滿滿的遺憾。偶有提到母親,渴望母親的懷抱卻又稍帶不確定,所以略帶疏離卻滿含期望?!皝淼娇吹靡娂议T的拐角,我才想起了,那件事。我賭氣的時間,還不夠長。因為,媽媽說了,‘有能耐你就捱到晚上吧。’可是,伙伴們來叫我,我就忘了這事跑出來。好像不太好吧,不過不管它了,其實我高高興興的,媽媽一定更喜歡吧?!保ā队幸淮巍罚┬腋?鞓返募彝ド睿瑫兄皇珍浟诉@首童謠:“爸爸媽媽,還有我,還有哥哥。船上的家多快樂?。 t紅的篝火旁,聽著爸爸的故事,我睡著了。……吃著用海水煮的飯,太陽照著船兒暖洋洋,海風吹得帆兒鼓囊囊,航行在廣闊的大海上,船上的家多開心啊!”(《船上的家》)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絲絲溫暖,同樣可以感人心弦,令人懷想一生。美鈴用自己的死掙得了對女兒的撫養(yǎng)權(quán),為女兒換來了安定的生活。她將自己所渴望的母愛都給了自己的女兒,甚至不惜以生命為代價!
“……干枯散落的蒲公英,默默躲在瓦縫里,一直等到春天來臨,它強健的根眼睛看不見??床灰妳s在那里,有些東西看不見?!保ā缎切呛推压ⅰ罚┻@首童謠仿佛就是美鈴自己心路的寫照:命運的打擊只是暫時的,只要堅持住,我也終有開花的時候!事實也正是如此。1984年,美鈴的童謠全集正式出版,距其離世已有54年。此后,美鈴的作品被廣泛流傳,多首代表作被收錄于日本小學和中學的國語教科書,甚至出現(xiàn)在東京大學的入學考題中。這是對西條八十所贊賞的美鈴童謠的肯定,這也是對這位早逝的“童謠詩人的巨星”的極大安慰。溫暖待人的女子終被人們以溫暖相待……“向著明亮那方向著明亮那方。哪怕一片葉子也要向著日光灑下的方向。灌木叢中的小草啊。向著明亮那方向著明亮那方。哪怕燒焦了翅膀也要飛向燈火閃爍的方向。夜里的飛蟲啊。向著明亮那方向著明亮那方。哪怕只有分寸的寬敞也要向著陽光照射的方向。住在都會的孩子們啊?!保ā断蛑髁聊欠健罚┟棱彽臏嘏z絲入扣,感人肺腑,觸人心弦。我給女兒讀美鈴的童謠,希望將這份溫暖傳遞給她,也希望在她成長的過程中始終有溫暖傍身,溫暖自己,也溫暖身邊的人。美好的作品所傳遞的能量會澤被后世,不分國籍、不分語言、不分時代。溫暖可以軟化人心,讓我們卸去表面的堅強,讓純粹的內(nèi)心感受到溫暖,感受到生活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