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光起源
在地球兩端的頂空,漫長的極夜中總會出現(xiàn)絢麗多彩的光,一層接連著一層,讓人癡迷。人們都說,極光很漂亮,它漂浮在兩極的上空,放出奇異光彩。來自太陽的高能帶電粒子流奔赴千萬里,使高層大氣分子激發(fā)。
美麗的碰撞,正如我和你一般。
剛上大學那會,我天天為社團東奔西跑,好容易得了一天的空閑,我便背著書包往圖書館里鉆。多么幸運,我不是躺在宿舍里虛度,而是來到圖書館的物理專欄遇見了你。我手里拿著書和水杯,全然一個理工直男的樣子,冒冒失失地在你的對面坐下,只因你在看《與摩根·弗里曼一起探索宇宙起源》。
我寫了張字條遞給你,問你是不是對物理感興趣。當你摘下耳機抬起頭,拿著紙條對我點頭的時候,我明白了一見傾心或許就是那么簡單。就像二十世紀初物理陷入電子是光還是波的黑暗漩渦中,“不確定性”帶來了曙光。
我們談了很多,你說盡管你是學語言的,但對物理還是抑制不了的熱愛。可那天,我們不告而別,只因在談論到“冥王星是不是太陽系的行星”這個問題的時候,我堅持以科學為真理,告訴你冥王星是矮行星被排除在行星之外,你對我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背起書包頭也不地回離開了。
現(xiàn)在想想你的答案,我真是蠢透了。你說:“所有人都將它拋棄,可我偏不想讓它孤獨?!蔽艺娌辉撉饽慵毮伒男乃肌?/p>
不過幸好,林涵,我知道了你的名字。
時空推移
歲月無聲,一年又一年的大雪將我的頭發(fā)從鬢角開始漸漸染白。
2018年9月初,我接到去中山站為時一年的考察計劃,我想,我要看見你心心念念的極光了。你曾說:“未來的日子啊,我們到南極去,以極光為媒交換對戒。”
出發(fā)之前,我在書房的抽屜里發(fā)現(xiàn)了一本《時間簡史》,書里夾著一封信。我想這本書你不把它放在書架上的理由肯定是因為這封信是我寫給你的第一封情書吧。
那是三月,學校櫻花盛開的日子,在一起度過幾個高談闊論的周末之后,我將這封情書遞給了你。
你記得膨脹理論嗎?紅移現(xiàn)象表明所有星球都在逐漸遠離,而我即便是要穿過星際的塵埃也要向你靠近。你有沒有想過,在千千萬萬的星海中,我們的存在或許就是為了打破萬物的規(guī)律:遇見,相互吸引,彼此環(huán)繞,最后相撞,震懾宇宙。但有人說,“雙子星的合并有幾率產(chǎn)生黑洞,就像愛情是個黑洞,它無休止地吸引你,把你吸入視界之內,讓你無法自拔,最后將你泯滅?!钡铱吹揭暯缰畠群诙吹耐昝?,為了你,我愿意一頭扎進黑洞,即使粉身碎骨。在宇宙的盡頭有一堵圍墻,我們窮盡一生一直想翻過去看看宇宙之外是什么?而如今,我只想翻過你的圍墻,住到你的心里。
我不知道這樣表達愛意的方式會不會讓你哭笑不得,我只知道第二天在櫻花樹下,你輕輕地點頭告訴我說你愿意,你愿意讓我住到你的心里。
你笑著問我:“你看,要合成一個完美的氯化鈉晶體,氯離子就必須犧牲自己接受鈉的缺陷,那么你愿意接受我的不完美嗎?”
阿涵,那天陽光微燥,有輕風吹來將櫻花的花瓣妝點在你的發(fā)梢。我抬起沁出汗的手將花瓣摘下,我反問你道:“如果在一起的結果是一個完美的晶體,那么你愿意嗎?”我輕輕地將你抱住。你的呼吸輕柔地吐在我的耳旁,風在此刻停下了腳步,櫻花也不再下落。我想,我得逞了。
思緒慢慢地又回到眼前這封情書上,我的嘴角早已揚起,我決定背著你將它帶到中山站去。
宇宙不滅
2025年11月末,太陽直射點即將靠近南回歸線,科考隊從上海出發(fā)。我在輪艙里聽著海浪拍打甲板的聲音,船身微晃,我沉入夢中。夢中的天慢慢地變成灰色,我們漫步在林科大橋,橋下車水馬龍,人流涌動,路燈像是彼此約定好了一盞一盞地亮起。我看著遠邊那座大廈反射的余暉慢慢褪去。
我可能是全世界最摳門的求婚者吧,我單膝跪在圖書館外的櫻花道上,手上拿著用樹脂制作的氯化鈉戒指,我說:“阿涵,在世界寂靜之前,在太陽黯淡之前,在地球停止轉動之前,我們結婚吧,之后萬物生生不息,恒星不眠,宇宙不滅?!?/p>
你伸出手讓我為你戴上,一邊點頭一邊用手捶打著我的胸口,帶著哭腔喃語道:“食鹽做戒指?你怎么這么聰明啊……”
我嘴上滿是笑意,輕輕地抱著你,你的手還在不停地捶搗我,我知道你是答應了。但你的反應真是讓我出乎意料,我以為你會像初見時對我翻個大大的白眼呢,就像《生活大爆炸》里penny收到Leonard從北極帶回的雪花一樣。
日落之后,夢也醒了。我站在甲板上,看著太陽從海平面爬起,光芒四射。
物理不滅
就在時間的箭頭朝著未來進發(fā)的時候,三維空間意想不到地發(fā)生了一次折疊將我們分割而開。
2008年,我被中科院錄取,為了慶祝,我們一同去了四川游玩。高原與盆地相攘,我們的背包裝滿了山水。但生成這些山水的板塊運動再一次劇烈地發(fā)生了,它將你埋葬在群山環(huán)繞的碧池中,將快樂從我身邊剝奪而去。“5.12”這個烙印在華夏兒女心中不可抹去的傷痕,于我而言,卻是直接將心剮下。
黎明的時候,霧過山頭,你面色蒼白地躺在臨時搭建的救災帳篷里。你第一次相關物理對我說情話卻是在訣別的時候,你說:“你別擔心,我會湮滅成原子,繼續(xù)陪伴你,這是你我都熟知的道理,不是嗎?”
你離開的幾年里,我渾渾噩噩,終日不知是醒是夢。失去了你,星河暗淡,我的眼里,物理也逐漸失去了光芒。直到2014年4月的時候,宇宙大爆炸的初聲———原始引力波首次被人類直接探測到,舉世震驚。那0.2s的微震就像是你對我眨眼的瞬間,我幡然醒悟。宇宙大爆炸以來,物質亙古不變,一切守恒,正如你說的那樣,你從未離開,一直在我身邊。我淚涕縱橫,蹲在街頭失聲痛哭起來。
極光不滅,你我不滅
2025年12月初,我們終于抵達中山站,到的時候極晝早已開始了。一個月一個月地過去,北極的盛夏接踵而來,而中山站也迎來了漫長的極夜。我終于如愿地看到了極光。
如今我一個人站在極光下,守護著我們熱愛的物理,等待時光的推移,我們以原子的身份再度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