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離開家時,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天空暗沉得很,就如我的心情一樣。父親幫我把行李送到車站,雖說初秋的雨不如冬天那般寒冷,但是一陣風(fēng)吹過時,我明顯看見父親的身子顫抖了一下,而他的臉上讓我分不清到底是汗水還是雨水。
父親站在站牌下,轉(zhuǎn)過身緩緩地囑咐了我?guī)茁暎缓笥洲D(zhuǎn)身張望著汽車。父親不善言語,所以從來不會用語言來表達(dá)他的情感??粗砼缘膸讓Ω缸踊蚰缸?,他們的臉上有幾許高興,但是嘴上卻叮嚀不停,話語里透著絲絲不耐煩,但更多的是寵溺。而我靜靜地站在父親的身后,雙手緊緊抓住書包帶,望著父親寬闊的后背,欲言又止,直到車的到來,終是沒說出一句話來。
家長一一送孩子上完車后,又囑咐幾句,便消失在煙雨中。唯有我的父親,仍然立在雨里,試圖透過車窗再看我一眼。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打開窗戶,父親像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立即從兜里拿出一些錢遞給我,說道:“你把這些錢拿著,該用的時候就不要舍不得。學(xué)校里過好一點(diǎn),買點(diǎn)好吃的,沒錢用了,打電話給我?!倍疫t遲沒有接過父親手中的錢。
我抬起頭來,低垂著視線看向車窗下的父親,父親歷經(jīng)滄桑的臉上寫滿了著急,黝黑的皮膚顯得他更加的蒼老。此時,他的身子前傾在車窗前,正伸高他的手臂把錢遞給我。猶豫片刻,我還是點(diǎn)頭接過父親手中的錢,我把它拿在手里,緊緊地握住———我感覺到父親的血與汗滴落在我掌心,是那么的沉甸甸。父親見我收下了錢,心里好像一塊大石頭落了地,對著我笑了笑,退回到站牌前。
我看著父親躲在站牌下,而飄飛的雨卻傾斜地打在他的右肩上。于是,我叫道:“爸,你快回去吧,現(xiàn)在雨下大了,不然會全部淋濕的?!?br> 父親倒是一副絲毫不在意的樣子,安慰道:“這雨淋了也沒事,現(xiàn)在又不是冬天,不會感冒的,等一會我就走了?!?br> 不久,車子緩緩開動了,我和父親的距離也慢慢地被拉開來。父親面帶憂色,眼里滿是不舍,他跨著大步追隨著車子盡量縮短他與我的距離。他一邊追趕,一邊囑咐道:“在學(xué)校要專心地學(xué)習(xí),有什么困難記得給家里打電話。還有,沒事多去鍛煉鍛煉身體?!币舱且?yàn)楦赣H的囑咐,所以現(xiàn)在的我在運(yùn)動這方面總保持著日常訓(xùn)練的習(xí)慣。
我趴在車窗上,看著雨漸漸打濕了他的全身,我的鼻子突然泛酸??蔁o論我怎么勸,他都不肯退回去半步。很快,車就以正常速度疾駛,父親追不上了,就在車后方大聲地囑咐我要好好照顧自己,多交些朋友……我強(qiáng)忍著在眼眶里打旋兒的眼淚,使勁地對著父親揮手,以此表示我已經(jīng)牢記他的囑托。
在我的整個記憶里,那是父親第一次用那樣的方式來表達(dá)他對我的愛。以前的他,不會和我有太多的交流,除了該關(guān)心的,他一樣也不會過問。在我印象中,父親很少像對弟弟妹妹般的對我笑,甚至沒有牽著我的手帶我去玩過。但是,一談?wù)撐业某煽?,他便會露出自豪的笑容?;蛟S,他沒有像別的父親一樣用言語來詢問我,關(guān)心我,但我知道,我的父親一定是用心在關(guān)心我。
車速越來越快,父親站立的身影也越來越模糊,一個轉(zhuǎn)彎,我徹底尋不到父親的身影,而他的話卻久久回蕩在我的腦海,讓我永生難忘。不知不覺,有種想哭的沖動。
來到學(xué)校,新的環(huán)境一時半會還很難適應(yīng),每每夜深人靜時,內(nèi)心滿是想家的憂傷,但耳邊又縈繞父親的話語:“不管什么時候,人總是要學(xué)會堅強(qiáng)?!焙诎悼偸墙o人一半懼怕,一半安全。我唯有帶著父親的期盼,把憂傷掩藏。
大學(xué)的學(xué)習(xí)生活相對于中學(xué)而言沒有那么緊張,除去上課、學(xué)生會工作之外,還是有挺多自己分配的時間。每次周末,我都會打電話回家,如碰巧父親接電話,盡管只有三言兩語,盡管很平淡無奇,盡管多么輕描淡寫,但我總能感受到父親心底里對我那份濃濃的愛。又總是能想起昔日父親那雙布滿繭子的雙手為我所做過的一切,身體為我所受過的苦累,還有那些少得可憐卻十分珍貴的話語,就足以讓自己咬牙堅持下去。
輾轉(zhuǎn)間,又再次來到了車站,雖然沒有父親的陪伴,而那次的回憶卻可以讓我的心暖一暖,再暖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