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新院回薛蘅蕪蘭言解妖風(fēng)林瀟湘慧語補余情
文學(xué)院裴帥
話說林黛玉正因前兒隨老太太并眾姐妹去那新鄉(xiāng)逛了逛,因禁不得風(fēng)吹,回至大觀園中便又病倒了,此刻方吃了藥歪在榻上與紫鵑說笑。
只見寶玉躲躲藏藏地走了進來,唬了黛玉一跳,紫鵑忙站起身來道:“二爺坐罷,二爺什么時候來的,姑娘正同我說笑呢,倒不妨,唬了一跳”。遙寶玉因黛玉又病了,心里放不下,飯也懶怠去吃,不時尋人來問,三日倒有兩日在這里。寶玉也不答言,只笑著問黛玉:“妹妹可大好了?”黛玉微微地正了正道:“我不過平白冷著了些,哪里就要死了,吃了幾劑藥,也就不妨事了?!薄白嚣N,給二爺?shù)沽瞬鑱怼?。寶玉忙道:“原只是聽得外面的小廝們咕唧,說是新鄉(xiāng)的風(fēng)極大,我倒不妨,妹妹去并沒有帶大毛的衣服,可不平白冷著了?”黛玉輕笑道:“極是,我原怕風(fēng)的。”寶玉便笑道:“怪道人把妹妹比飛燕,妹妹原也體態(tài)輕盈,禁不得風(fēng)。”
林黛玉聽了,不覺帶腮連耳通紅,登時豎起兩道似蹙非蹙的眉,瞪了兩只似喜非喜的眼,微腮帶怒,薄面含嗔道:“你這該死的胡說,學(xué)了這些個混話來編排欺負我,我告訴老太太去?!闭f到編排欺負四個字上,早又把眼圈兒紅了,用手帕掩面輕泣。寶玉便著了急,忙道:“好妹妹,千萬饒我這一遭,原是我說錯了話,妹妹莫怪。”一面拉扯一面極盡婉轉(zhuǎn)之詞。黛玉又道:“何苦來,若嫌我,我家去,這算什么!”寶玉看黛玉氣得臉紅氣脹,一行啼哭,一行氣湊,一行是淚,一行是汗,不勝怯弱。寶玉見了這般,自知不該說這些混帳話來編排妹妹,便道:“好妹妹,你快些別哭了,來生我投胎做了大青牛,駝著妹妹成菩薩去?!边@話引得黛玉和紫鵑都笑了,黛玉道:“你一般也唬锝這個調(diào)兒,以后可都改了吧!”寶玉忙道:“改改改,妹妹說什么都改,只求不要把我三日不理的”。
三人正說笑間,只見寶釵款款地走進來。寶玉見了寶釵笑道:“寶姐姐也是來看林妹妹的?妹妹已經(jīng)大好了?!睂氣O又道:“我瞧著氣色也是好多了。一面看到桌幾上放了一本《杜工部集》有一句寫道:“恰似春風(fēng)相欺得,夜來吹折數(shù)枝花”,寶釵拿起書道:“這杜工部原也并非首首‘叢菊兩開他日淚’之句,一般也有這樣繾綣的句子?!庇謱煊竦溃骸半y得妹妹倒有這個雅趣,說到這個,倒讓我想起了清明之日去新鄉(xiāng)逛那一遭了,那風(fēng)著實是大。”紫娟笑道:“寶姑娘,快別說這話了,倆人正因這事拌嘴不高興!我道也怪,這新鄉(xiāng)的風(fēng)怎么就這般大,這夜來吹折的恐不只是數(shù)枝花!”引得眾人都笑了。寶釵道:“紫娟這丫頭也變得這般的貧嘴了?!弊暇晷Γ骸翱治覀児媚锓e了氣,故說了這么一車子渾話嘔姑娘笑一笑罷了”。
黛玉道:“說起這寫風(fēng)的詩句,這古往今來,沒有千首也有百首了。王文公的‘晴日暖風(fēng)生麥氣,綠陰幽草勝花時’,極是好呢!”寶玉接道,韓昌黎的‘能令暫開霽,過是吾無求’,卻是我的最愛,二人爭辯之際,寶釵又道:“起寫風(fēng)來,林妹妹那一句‘桃花簾外東風(fēng)軟’,才真真是春風(fēng)的姿態(tài)了,還有那‘嫁與東風(fēng)春不管’竟些把風(fēng)給寫活了?!摈煊瘢骸霸泼妹媚且痪洹w手自拈來’才是上句,一行寫風(fēng),一行寫柳絮,再無人可比”。寶釵,寶玉都道極是。黛玉又道:“我那些到底傷于纖巧些?!睂氣O道:“極是,好固然是好的,只是太過作悲了?!?br>寶釵又道:“這世人寫風(fēng)大都擬風(fēng)吹落花之舊態(tài),終不免過于喪敗。我想,這風(fēng)原不過是一件無形無絆的東西,然依我的主意,偏要把它說得好了,方不落套?!摈煊癖阈χ拥溃骸八?,姐姐那句‘東風(fēng)卷得均勻’‘好風(fēng)頻借力,送我上青云’便出人之上了,果然翻得好氣力?!睂氣O又道:“那新鄉(xiāng)的風(fēng)著實是太過于大了,這春風(fēng),依我說袁竟到底該和緩著來,不然也就沒有這些個好詩警句了,有什么趣兒。”三人都道極是。
說罷,只聽得碧紗櫥外有小丫頭子進來回話,說是老太太那邊傳晚飯了,三人相伴而去自是不提。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