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輛自行車,是一個獎品。天藍色的合金鋼和廉價的橡膠輪胎被鏈條簡單連接起來,它帶我熟悉了故鄉(xiāng)的每一寸土地。
騎行和其他的運動方式不一樣,它意味著速度帶來的空間快速變化以及暴露在外的肌膚與新鮮空氣的不斷摩擦。這種摩擦在物理上叫做風,而風構(gòu)成了騎行的一部分。
我喜歡獨自騎行在故鄉(xiāng)阡陌之上。每一腳踩在踏板上,如同每一下的鼓點,和著整個森林的韻律,唱一曲有著草木清香的民謠。道路兩旁的景色,被我一幀一幀放映。天空的背景,有時落日熔金,有時青天碧云。
源于對騎行的熱愛,我大學加入了極速自行車社團。一個人的獨行變成了一群人的歡樂。我們騎車一起去了很多的地方,完成了我多年來未完成的愿望。我們?nèi)サ淖钸h的地方是海南,20個小時的火車加輪渡才能到達的海南。
冬天的海南仍然是初夏般的氤氳,熱帶的新奇風景讓我目不暇接。
每天我都會遇到很多個極長極陡的下坡。飛馳而下的時間里,靈魂都仿佛是飄在空中的,禁錮已久的心靈得到了自由。那種自由,是一種完全的自我。其實人本來就是自由的,只是越長大,就越要學會不逾矩。從小我們就被規(guī)則束縛著,小到寫字要寫在方格子里,大到與其他生命體的關(guān)系。從來沒有永遠的、完全的自由,但至少可以有短暫的自由,正如踏著單車飛馳的每一個瞬間,與自然天地融在一起的自由。
一個痛快的下坡就必定意味著一個艱難的上坡,但我們不僅僅享受下坡時的飛馳,也享受上坡時的汗水和成就感。
海南之旅的美好所在,一部分是關(guān)于大海和星辰。騎行的每一天都會遇見不同的海,也許是陰沉沉的海,海浪在深處暗涌;也許是狂躁的海,浪花激烈地拍打在密密麻麻的巨石上,濺起極高的水柱;也許是明麗的蔚藍色的海,白色的沙灘上咸咸的海水羞澀地親吻你的腳。夜騎山路是一件疲憊難受的事。但你可以想象在那樣一個靜謐的夜晚,仰望滿天星辰的驚喜。山頂漆黑一片,群星閃耀,甚至可以看到銀河的痕跡,正如我當年在故鄉(xiāng)的田野上凝望的那一方天地。
還有一部分是騎行的伙伴。這些伙伴不僅僅是社團的伙伴,還有陌生的伙伴——那些和我們一樣騎行卻互不認識的人,只要在路上遇到了就會互相招手示意,因為每一個騎行的人都是了不起的人。這一路上,如果沒有同伴的互相鼓勵和幫助,我想我走不到終點。我們傾吐心聲,交換故事,一起在海南吃湘菜,吃到飯鍋見底,一起坐香蕉船,耍賴不下來。我們在一起的七個日夜所建立的友誼仿佛有幾年那么長。
騎行是一種修行。在騎行的路上,我們不只關(guān)注外部的風景,也審視了自己的內(nèi)心。在騎行的路上,默默前行的時間里伴隨著思緒的整理和情緒的重啟。
從當年的小破車,到現(xiàn)在的山地自行車,我仍舊保持著那一份初心。一輛單車所承載的是愛與青春,是自我更新的凈地,也是一份鄉(xiāng)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