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也是人生的一種味道
不止一次,不止一個人問過我,怎么就干了氣象?怎么就去了西藏?
沒有答案,冥冥之中,這一切似乎都是安排好的。
25年前,高考結束后的一天,我聽了同學的建議決定去南京,于是我把南京氣象學院放在了第一志愿。為了確保能被學校錄取,在愿否調配、愿否定向的選擇中,我都選擇了“是”。就這樣,我被定向到西藏,也由此和氣象結緣。
按照當時的傳統(tǒng),每個被分配到西藏的大學生都要到基層鍛煉一年,于是,我又被再次分配到珠峰腳下海拔4300米的定日縣氣象局。
西藏的平均海拔有 4000米以上,剛到西藏時,我出現(xiàn)了嚴重的高原反應,胸悶、惡心、頭暈,面對未知的一切,我感到無助與茫然。但眼前出現(xiàn)的一幕卻深深地震撼了我,一對夫妻騎車經過,而丈夫的自行車后面掛了一個小車,車上躺著一個只有三個多月大的嬰兒,嬰兒睡得很香。看到這番場景,我不僅敬佩這對夫妻的膽識,也同樣感到羞愧。他們是來這里找苦吃的,而我在遇到一點苦的時候便畏縮不前。一路上,那些騎著自行車前去珠峰的人很多,他們放下舒適安逸的都市生活,來到這個艱苦的地方,就是要尋找一種苦的體驗。
對我來說,西藏既是一個艱苦的地方,又是一個美麗的地方,也是一個干事業(yè)的地方。
在定日縣,我主要負責地面氣象觀測,用記錄薄寫下每天觀測的云、能見度、溫度、濕度、氣壓等數值。在工作中,我為自己設定了目標,不單記錄數據,弄清楚表面現(xiàn)象,更要知道其中的機理、原理和相互之間的邏輯關系。很多事情,我會問自己“為什么”,并把分析的結果記錄在小本子上。久而久之,我能夠迅速地判斷出哪項觀測數據有誤,也逐漸成長為氣象站的一名業(yè)務骨干。
那時,冬天的晚上,室外刮著大風,無法活動,人就只能待在家里。而我的房間里除了床和桌子,并沒有其他的家具,漫漫長夜,寂寞難捱。后來安了火爐,情況有了很大改善,同事們會經常跑到我的房間來,用喝過的椰汁罐,綁一根鐵絲,放些茶葉,倒一罐冷水,放在溫熱的牛糞爐中煮,一兩分鐘茶就煮好了。大家把茶葉倒在杯子里,慢慢地品,天南海北地聊聊家常。我一個人值夜班的時候,也會在溫暖的牛糞爐陪伴下,看看同學、朋友寄來的書,或是琢磨一些專業(yè)上的問題。
現(xiàn)在,工作之余我也經常喝茶,用的是紫砂壺、紫砂杯,喝的是正宗的龍井、鐵觀音,味道雖然純正,卻再喝不出當年牛糞爐煮出的味道了。我漸漸明白,現(xiàn)在的茶里少了在艱苦環(huán)境下的樂觀心態(tài),少了那份暖意,味道自然也就變了。
在定日工作時,屋子里的床很簡陋,也并不柔軟,但床對我來說,卻有著特別的意義。每晚躺在床上,打開收音機,扭亮臺燈,翻開雜志或書籍,一天里最美好的時光就開始了。沒有人打擾,也沒有雜念煩擾,躺在床上,或者看書,或者思考各種問題,我會尋找一種積極的享受,一種更健康的休息方式,待享用夠了,便進入夢鄉(xiāng)。
那時日子雖然單調、平靜,但內心依然充滿斗志。除了每天的觀測工作,我還寫新聞和通訊稿,也寫學術論文和文學作品。漸漸地,我的有些文章發(fā)表了,有些論文刊登了,我這個“筆桿子”也被很多人知道了,我自己也感覺到日子過得很充實。
現(xiàn)在,我早已調離定日,但在定日工作的短暫時光,卻留下了太多回憶?;鶎拥墓ぷ鹘洑v讓我受益終身,因為艱苦成了我最難忘的記憶,也成了我人生的財富,每當遇到困難和挫折,想一想那段艱苦的經歷,眼前的事情就算不得什么了。生活越是艱苦,記憶越是深刻,也才能更深刻地理解甜的醇香與美好。苦是人生中很重要的一種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