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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于背簍

有次出去,遇到了一位老人背著一個竹編的長形的籮筐,里面放了些蔬菜之類的東西。那時我突然一震,似乎有點兒記憶閃過, 我又笑著否定了我的想法。 后來問了同學(xué),他說那叫“背簍”。

這時,我便想起了故鄉(xiāng)叫做“背篼”的東西,然而當(dāng)時的想法確是這樣,感覺挺像,大概是同一種用具罷?應(yīng)該是同一種東西。背簍在故鄉(xiāng)是很常見的,幾乎家家都有,不過,現(xiàn)在用的卻少了,只是上下山才用得到。然而于我,對背簍的記憶全然不在此,且這種影像幾乎都是在總角時的,還是那種花絮般、片段式的。

一個小小背簍,能夠在其上尋念童真時代的影痕。故鄉(xiāng)的人熱愛勞作,在少時的記憶里尤是如此。背著背簍,戴頂草帽,肩上扛把鐵鍬或鋤頭,一只手握著鐵鏟,搭在肩上農(nóng)具的把上,另一只手攥著饅頭之類的食物,走著,吃著,哼著:這便是人們出去勞動的出行圖,也是我最清晰的關(guān)于故鄉(xiāng)人的印象了。兒時的故鄉(xiāng)依舊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傍晚時分,辛苦了一天的人們得回家了,背簍里總少不了嫩綠嫩綠的菜蔬,當(dāng)然,也有路上采摘的野菜。春天背種子播撒,夏天背肥料施肥,秋時收獲,入冬還得料理,一年四季,年復(fù)如此。

我仍不清楚背簍起源于何時,但它延續(xù)了世世代代,以至于故鄉(xiāng)人對它有一種依戀。奶奶出門總喜歡背背簍,即使是沒事兒。不過回來時里面總是有東西的,或許是菜蔬水果之類的, 或許是撿到的柴禾, 也有別人送的什么物什。在取里面的東西時,奶奶總是喃喃說些什么,到底是什么,我從沒問過。后來談及,奶奶只是說自己背著背簍覺得很實在一類的句子。我喜歡坐在背簍上吃飯,也喜歡躺在背簍上小憩,這種對背簍的原始依戀,或許就是故鄉(xiāng)人們對背簍的世代聯(lián)結(jié)吧。背簍是勤奮,是收獲,是一個溫馨的情感依托。

柳條編織的背簍,承載了故鄉(xiāng)人對勞動的熱愛,也承載了我童年的點滴時光,以及一輩子都不愿丟失的殘缺記憶。

層層坡地,如波重疊,而山路也就蜿蜒盤旋而上。奶奶每次去勞作, 就帶著我去, 遇到有路人了, 不管認(rèn)不認(rèn)識,就讓路人把我放在背簍里。彼時我可真調(diào)皮,在背簍里面手舞足蹈,背簍隨著我的跳動的節(jié)奏,就在奶奶的雙肩左搖右晃。奶奶一路囑咐我要乖,要當(dāng)心,可我是一點兒也不安分, 奶奶還是不厭其煩地囑咐我, 似乎很開心。 到地后,奶奶小心翼翼地蹲下來,歇下背簍,隨即抱我出來,搖晃的背簍此時才得靜歇, 而奶奶額頭此時已沁滿涔涔汗珠了。田邊地頭,奶奶耘田除草,我就在背簍邊玩,或是埂上摘花草,或是溝里捉螞蟻,或是平地翻跟頭,不亦樂乎。

玩游戲算是孩子們的天性,而且總是合在一起玩,我亦不例外。小時候玩捉迷藏,一個孩子先呆在屋子里,其他孩子就去找地方藏了,“吱呀”一聲,屋子里的孩子大聲說要找了,大聲喊名字說看到了,卻又嘟囔著找不見……因為我是藏在背簍底下的,窩在地上,把背簍倒扣起來——這是最常見的放置式樣,是很難引起注意的——貓著眼瞧外面的狀況。這樣,他們找不到,我就自己主動出來。我們把捉迷藏叫“藏藏窩”,這個“窩”和藏在背簍底下的我倒是很像呢,現(xiàn)在想來,這種游戲在故鄉(xiāng)的最初形式,應(yīng)該是“窩”在某個地方的吧,比如背簍底下。

冬天,我素是不喜歡冬天的,草木枯萎,寒風(fēng)刺骨,盡是蕭索肅殺之象。誠然,農(nóng)人的冬天是最清閑的,背簍卻并不因此而清閑下來。我不喜歡冬天,卻很喜歡玩,堆雪人即是其中之一。要是下了雪,等大人掃開道以后,余雪還未消停,孩子們便開始玩兒了。一個孩子扶著背簍,剩下的就都往里掬雪,而后拿木棍搗嚴(yán)實了,倒扣下來,再仔細(xì)地修正, 雪人的模樣就大致出來了。 然后嵌石子為眼,插蘿卜為鼻,接木棍為手,畫上嘴唇,系上圍巾,肚子上再依次嵌上紐扣,一個雪人就全然出來了。孩子們圍著雪人拍手笑著,跳著,忘記了寒冷,也忘記了時間。

然而,彼時年尚幼小,許多還是記不清了,就剩下一些關(guān)于背簍的殘片記憶。奶奶老了,老人現(xiàn)在總是喜歡給我說起這些,她說著,微微笑著,似乎還是很高興。我只是靜靜聽著,力圖復(fù)原那段殘缺的背簍記憶,直到永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