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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韭香滿屋



韭菜大江南北都有, 身價不高, 卻是富人能接受, 窮人更是離不開。在南北朝時期, 齊國曾經(jīng)有位太子問御醫(yī), 什么時候的韭菜最好吃。御醫(yī)回答: “春初早韭。 ” 大清的乾隆皇帝在過年的時候見到御膳里有盤韭菜, 便賦詩一首: “七日為人日, 三春物盡春。盤疏雜堆韭, 屏勝細(xì)鏤銀。 ” 由此可見,帝王家也離不開韭菜。

韭菜好吃, 還能入藥, 李時珍在 《本草綱目》 里說, 韭菜有護(hù)肝的作用, 春天肝火上升, 吃點兒韭菜正好敗火。能不能護(hù)肝先不說, 我知道的是, 如果不慎把什么小異物吞到了胃里, 中醫(yī)的辦法是吃一把用熱水焯過的整根的韭菜, 靠韭菜把胃里的異物纏住,排出體外。

韭菜好栽種, 好伺候, 是個菜園子都有,最大的特點是它生長期能貫穿一年, 《說文解字》 里對 “韭” 的解釋是: “韭, 菜名, 一種而久者, 故謂之韭。 ” 說韭菜是當(dāng)家菜, 實至名歸。不過, 有句老北京話說: 六月韭, 臭死狗。那是說到了農(nóng)歷的六月, 也就是陽歷的7月, 盛夏時節(jié)的韭菜瘋長, 可氣味卻不好聞了, 有 “臭韭菜味兒” 。夏天的韭菜, 講究的人家兒不會再吃了, 可一般的家庭不但要吃, 還要常吃呢。因為它身價大跌, 便宜呀。怎么吃呢?那就是包包子和包韭菜簍兒。韭菜簍就是薄皮兒大餡兒不封口的包子。用油渣兒、 蝦米皮拌餡兒, 是會壓住夏季韭菜的臭氣。用這種韭菜餡兒蒸棒子面兒的大團(tuán)子, 在過去就叫 “窮人美” 了。

吃韭菜最好的時節(jié)是春季, 春季的韭菜叫 “春韭” , 屬于嘗鮮兒的菜。一把春韭, 滿屋清香。唐朝的詩圣杜甫對春韭情有獨鐘,不但用春韭招待遠(yuǎn)道來訪的朋友, 而且還寫下了 “夜雨剪春韭, 新炊間黃粱” 這傳世的佳句。宋代的大文豪蘇東坡不僅愛吃豬肉還研發(fā)出了 “東坡肉” , 也非常愛吃春韭, 一句“漸覺東風(fēng)料峭寒, 青蒿黃韭試春盤” , 表達(dá)出了他好春韭這口兒。與蘇軾同時代并且齊名的黃庭堅同樣青睞春韭, 他的 “韭黃照春盤, 菰白媚秋菜” 詩句, 贊美春韭讓餐桌增添光彩。北宋的愛國大詩人陸游把春韭與雞肉、 豬肉并列為美食, 他說: “雞跎宜菰白,豚肩雜韭黃” 。成為文人墨客的盤中餐和要用吟詩來贊美的春韭, 對在家境敗落中貧困度日的蒲松齡來說, 吃口兒春韭都成了奢望, 他說: 韭菜 “三寸四寸, 與我無份; 四寸五寸, 偶然一頓; 九寸十寸, 上頓下頓。 ” 春韭吃不起, 卻又要上頓下頓吃 “臭死狗” 的夏韭,難怪他要寫 《聊齋志異》 , 用鬼故事來吐胸中的憤懣了。

春韭最好的吃法, 是雞蛋炒韭菜。做著簡單, 看著好看, 吃著可口。只是有一個問題, 那就是炒的時候, 鮮嫩的春韭容易出湯,炒的時間過短, 辣氣未除, 也不好吃。其實,這個問題很好解決, 那就是把韭菜從中間一刀兩斷分開, 切成寸段, 菜根比菜葉先下鍋幾秒鐘, 一塌秧兒就出鍋。還有一個辦法,就是先把調(diào)料灑在韭菜上, 一同下鍋翻炒數(shù)秒即可。炒韭菜, 用姜熗鍋, 口味佳。

能跟春韭平起平坐的是冬韭, 過去靠暖洞子 (現(xiàn)在叫溫室或大棚) 種植出來的韭菜好吃是好吃, 可成本大, 產(chǎn)量小, 價格也就高了, 普通人家兒不舍得吃。我曾經(jīng)認(rèn)識一位祖輩在西直門外種菜的 “菜把式” 。老北京有句歇后語: 西直門外的上門女婿——菜虎子, 用來嘲諷飯桌上只吃菜不吃飯的人。 “菜虎子” 就是蔬菜上的蟲子, 成了 “菜把式” 的上門女婿, 不就是要靠種菜活著了嗎。這位“菜把式” 跟我說過, 北京傳統(tǒng)的韭菜有 “大葉空” “大青根”“野雞脖兒” 等品種, 都能在冬天吃到。春天種在室外, 秋后移栽到暖洞子里。 “野雞脖兒”就是在韭菜的根部有一道道紅、 黃、 綠、 白、 紫的色彩, 跟野雞脖子上羽毛那樣好看。據(jù)說, 這是在清末的西直門外,一位姓丁的 “菜把式” 種出來的, 所以也管 “野雞脖兒” 叫“丁韭” , 到如今也就百十來年的歷史。不知為什么, 現(xiàn)在見不到這種韭菜了。

在冬季, “暖洞子” 里還能種韭黃。在有矮墻的畦里栽種上韭菜, 然后蓋上草簾子,不讓韭菜見陽光, 讓它變成黃色。在黑暗中長成的韭黃, 用來做菜、 拌餡兒, 為冬季的餐桌增添不可多得的色彩和味道?,F(xiàn)在, 市場上一年四季都能買到韭黃、 蒜黃, 大多是從南方運來的。

作為 “四季菜” 的韭菜, 吃得最多的方法還是做餡兒, 包餃子、 蒸包子、 烙盒子。如今的蔬菜大棚, 讓人們一年到頭兒都能吃到嫩綠的韭菜, 可是無論如何, 還是春韭好吃。生活的滋味兒, 就是這么湊成的, 關(guān)鍵是要有體會滋味的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