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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里的那些車廂


  六歲之前,我是很排斥坐公交車的。那時候的公交車,顯然對小孩子不太友好。每每我一上車,不是被轉(zhuǎn)彎或者剎車晃得七葷八素,便是因為夠不到把手而摔倒。更有甚者,只要車速快一點點,或者轉(zhuǎn)彎的幅度大一點點,我就會暈車。所以我清晰地記得有好幾次吐在公交車上的情景,還有當時售票員阿姨五味雜陳的臉色。
  不過售票員阿姨都是很好的人。她們有自己坐的位置,卻經(jīng)常讓給別人去坐。在那個傾盆大雨的下午,我坐在售票員阿姨讓出的位子上,看著售票員阿姨在我身前人擠人的車廂中售票,心中的溫暖早已大過了局促不安??赡芫褪且驗檫@個場景,那些售票員阿姨一度成為我眼中的英雄。
  之后公交車就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出現(xiàn)在我的記憶里了,因為我坐上了小學的校車。一年級開始的時候,我喜歡和兩個小伙伴坐在一起。我們?nèi)齻€常常擠在車廂右側(cè)倒數(shù)第二排的兩個位子上,嘰嘰喳喳打打鬧鬧。春天,我們玩飄進車廂的桃花花瓣;夏天,我們玩跌入車窗的七星瓢蟲;秋天,我們玩各自收集的落葉種子;冬天,我們玩車窗玻璃上的霧氣冰花。那時的我們總是很快樂,每天放學回家都變成個邋遢的“小瘋子”,雖然在大人們的責備下委屈巴巴,心里卻又期待著明天車廂里新的一份快樂。那些我們自創(chuàng)的游戲,我多想再玩一次。
  十二歲時,我又不得不坐上公交車。起初,我還會因為坐錯公交車而遲到。在發(fā)現(xiàn)自己上錯了車而公交車還在馬路上匆匆前行之時,那種心情是難以忘記的。我仿佛變成一只又委屈,又無助,又膽戰(zhàn)心驚的小鹿,看著手表指針不斷逼近上課時間,心里只想讓車子快快停下。然而這種情況下,遲到在所難免,我只有小心翼翼地用一聲“報告”打斷老師的講課,再小心翼翼地在老師的注視下縮進我的位子。
  時光總是在飛馳,速度快過每一個車廂。每天我早早地等在車站,久而久之也成了習慣。我也逐漸知道哪里會顛簸,哪里會下坡,哪里會有一個同班同學上車……上學放學亦復(fù)如是,只是放學相比上學,少了一絲困意,多了一份輕松。有時會看看手里那本新買的《故事會》,有時會吃著校門口最受歡迎的冰激凌,有時會嬉笑打鬧談天說地,日子就是這樣簡單而快樂。
  再過幾年,高中的時候,家里和學校就很遠了。但是我仍然會在周末和假期,乘兩個小時的公交車或者地鐵回家。課業(yè)漸漸繁重,書包越來越像一套裝備,里面裝滿了各類秘籍,讓我在車廂里寸步難行,稍微一側(cè)身就會擠到別人。那些我偶爾在車廂里閱讀的雜志,也變成了習題。
  有一次車上人特別多,我?guī)缀踹B下腳的地方都沒有,車廂一晃,我的腳踝就會磕到車廂里的臺階,隱隱作痛,這樣站兩個小時確實讓我難以支撐。就在我咬牙硬撐的時候,面前一個座位上的男孩子看了看我,站起來說:“我馬上下車了,你坐下吧?!蔽胰玑屩刎摚]有多想,道了謝就坐下了。那個男孩子往車門的方向擠了擠,離開了我的視線。窗外是夕陽下染紅的、飛快掠過的風景。我忽然想起,這時候車廂應(yīng)該正經(jīng)過很長一段至少半個小時車程的高速公路,中間哪有什么車站呢?那個男孩子是故意讓出位子給我的嗎?我心下感受到的溫暖,暖過了窗外夕陽西沉。
  還有一次,在一個人不多的地鐵車廂里,我坐在位子上寫著習題。車廂里上來了一個小女孩,坐在了我旁邊。她應(yīng)該是剛剛參加完演出,臉上還帶著舞臺妝,感覺很疲憊的樣子。沒過幾站,我感覺我右肩上一沉———原來是那個小姑娘靠在我的肩上睡著了。我不忍打斷她難得的休息,立刻停下筆,生怕驚醒了她。良久之后她才醒來,眉目流轉(zhuǎn),俏生生的像一只小燕子。她有些慌亂地說了聲“不好意思”,不一會兒就下車了。車廂仍然在繼續(xù)前行,駛過霧色和時光的純白。
  我們都是時光的旅人。相比于起點和終點,我們總是在路上。不同的路,不同的時光,不同的車廂。其間有很多同路的過客,雖然不知道他們會在哪里下車。但是路上那些最美的詩章,就藏在這些時光里的車廂,等你上車,來把它們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