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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任夜攀柁杉嶺

我們村里的女主任絕對是美女,在學校是?;ǎ诖謇锸谴寤?,在鄉(xiāng)里是鄉(xiāng)花。成語“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是用來形容中國古代美女西施王嬙貂蟬楊玉環(huán)的,但用在她身上也般配。漢樂府《陌上?!分械拿琅亓_敷,美艷讓人傾倒,“行者貝羅敷,下?lián)埙陧?。少年見羅敷,脫帽著帩頭,耕者忘其犁,鋤者忘其鋤”一類句子,用在她身上也合適,因為據(jù)說,這類情況確曾發(fā)生過。

 上世紀的七十年代末,女主任出生在茶花溪邊的一個小村子里,是獨生子女。茶花溪流域獨特的山水滋養(yǎng)她,成為了美女。在學校的時候,男生們見了她,總會遠遠地直勾勾地盯著她而目不轉睛,多數(shù)的時候都是她主動避讓,心里卻有著某種滿意。她天真活潑單純,從來不把這些事情放在心上。這些事情也沒有影響到她的學習,她初中階段的成績,都保持在班上的前五名。

進入初三年級之后,學校的男女同學之間的關系,就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和發(fā)展。每天放學后,和她同一條路的同學,都會在巖背上那地方等齊上路,走一段路后,就牽手結對地走了一對,再走一段路后,又牽手結對地走了一對……最后剩下路程最遠的她和鄒邦倫。鄒邦倫把她送到家后,才獨自回自己的家去。

她和鄒邦倫,幸好是及時地懸崖勒馬,通過初三復習階段的拼搏,勉強上了高中,那些牽手結對的同學們,沒考上師范或高中,就有的進了職高,有的早早地步入了社會的大課堂。

高考時,鄒邦倫上了重點大學,她竟然名落孫山了。于是她進入了打工的隊伍,隨同一些同學,到福建、廣東去打工。五年前她回到了故鄉(xiāng),大學畢業(yè)后的鄒邦倫分配在省城里,曾來找過她。她卻認為兩個人之間已經不可能也不合適而予以拒絕。她在拒絕鄒邦倫后的第二年認識了豐大鵬并終于結婚了。結婚的那一天,在祝賀的人群中竟然見到了裴松芝。裴松芝早她兩年嫁來杉林村,對象也是在廣東打工時認識的。裴松芝和她是同鄉(xiāng)同學,又先后嫁到杉林村這地方來,新環(huán)境和舊關系使兩人成了特別好的朋友。裴松芝曾問及她同鄒邦倫的關系,她實話告訴。裴松芝感嘆說,在一次同學聚會上曾得到證實:當年在學校牽手結對的同學,包括自己在內,居然沒有一對能走到一起。

裴松芝打來電話,說要同桑樹明分手。她勸說裴松芝,看在已經要上初中的兒子身上,不分手為好。裴松芝說人往高處看,離了婚離開窮山溝可能會好點。她說希望裴松芝能留下來,如果桑樹明有什么不對,她可以做他的工作。讓他改。裴松芝說你是主任,你要做工作就趕快來,遲了戲就散場了。

她嫁來杉林村之后,不兩年就被選為婦女主任,后來又當上了村主任,既然裴松芝打來了電話,她必須去一趟。

接電話的時候是下午三點鐘。那時候,她正準備帶上女兒,坐丈夫的車子回一趟娘家。明天是她母親六十歲生日。農村人看重滿十,她母親也看重這六十歲的生日。母親的身體不太好。母親說過一年是一年。希望在世時多見見她和外孫。她接了裴松芝的電話之后,就讓丈夫先送女兒去茶花溪那邊,然后再去省城。她是準備把事情處理好之后,爭取明天一早去娘家那邊。

她騎上摩托車,沿著鄉(xiāng)村砂石路,向裴松芝家趕去。

路上,要經過柁杉嶺。她騎摩托車剛到柁杉嶺山腳下,摩托車壞了。她檢查不出是什么原因,也修不好,就將摩托車推到路邊的一個石巖腔里面放好,要走路去裴松芝家。裴松芝家住在芭蕉溝,翻過這柁杉嶺,下去約兩華里路就到了。她想打電話讓裴松芝騎摩托車來接她,又覺得不好,就沒打電話,自己走路翻山了。

要翻的這座山,就是柁杉嶺。

柁杉又名福建柏,是一種高大美觀的植物。它既有杉樹的直挺,也有松樹的盤曲和蒼勁,更有如同柏樹般的芳香和翠蓋如巨傘般的風姿。眼前的山嶺,因為曾經是柁杉成林,名字就叫柁杉嶺。

早先,柁杉嶺滿山都是柁杉。柁杉個大,木材經久耐用,受到砍伐棺木的人們青睞。在亂砍濫伐,木材值錢的那些年頭,滿山的柁杉幾乎被砍個精光,只是在山頂上剩下十多棵,受到生產隊派出的基干民兵的保護,才得以留存。柁杉消失后騰出的地盤,逐漸被其它植物占領。先是在東邊,麻桿杉趁機搶占地盤發(fā)達家族,軀干挺撥枝葉蘢蔥的布滿了東邊山頭。后來有人在西邊的坡地和峽谷栽上了楠竹。楠竹的長勢快發(fā)展迅速,不幾年就連根串節(jié)鱗次櫛比地繁茂成了竹海。再后來,慈竹、斑竹、水竹、西風竹……雜竹群體又從南北兩面,對柁杉嶺形成包圍分割之態(tài)勢,抱篼成團地鋪溝遮嶺地發(fā)展,青枝綠葉地占有了南坡北麓的幾乎所有地方。這些杉樹、楠竹和雜竹們,還邀約了野藤野蕨鳥蘿和一些苔蘚地衣,漫山遍野地生長,護衛(wèi)著山楠上碩果僅存的十多棵古老奇特的柁杉。照這樣看來,柁杉嶺的名字已經不確切了,不過,人們還是沒改動它,仍然讓它繼續(xù)柁杉嶺的稱謂。

晚霞宛若是從天上垂落,順天邊鋪展,覆蓋在柁杉嶺上。公路沿著柁杉嶺的山腰盤旋?;腥粼评镬F里般在霞光中時隱時現(xiàn)。人如果沿公路走,要平坦一些,但要繞遠一些。她想走捷路,從瀑布旁邊那條路爬坡過嶺下山到芭蕉溝。這條路是以前出山的大路,如今走的人少了,可能荒了,但要近得多,會減少至少是兩公里的路程。為了盡快到裴松芝家,她選擇了走山路走近路。

從前,這條山路是一條不規(guī)則的石板路或砂土路,經常有人砍路和修整,顯得寬敞和大套。鄉(xiāng)村通了公路之后,走的人少了,也沒有人修整和砍路了,兩邊的蓬草長攏來,有些石板已經松動傾斜滾落,路就荒了窄逼難走了。她在一籠西風竹的竹篼旁邊撿了一截竹棍,拿在手里探路,有時候也把路兩邊的茅草蕨基草分開打趴好過。路實在荒僻不好走!但路兩邊散發(fā)著野花的芳香。

前面的路,不知道有多荒僻多難走哩!

回頭走吧,沿著剛才上山的路下到公路上,路好走些,省力些。

哦,已經快到山頂了,往前走和往回走的路程該是差不多了,等回頭下到公路上的時候,往前走也可能要下到公路上了。

往前走會節(jié)省些時間,少走些冤枉路。

還是往前走吧!

走山路不能分散精力,她一不小心就摔了一跤,腳崴了,痛哩!

她忍著疼痛,堅持著往前走,到路邊的一條石坎子上,坐了,揉著扭傷的部位,自我調理。

夜色在不知不覺中降臨,山路兩邊的景物已經模糊起來了。

腳扭傷了,肚子也有點餓了,她得考慮自己的去向了。她大約估算了一下,這里離裴松芝家,大約三華里路,離自己家呢,約是三公里吧,裴松芝家的路程近一半。再說,自己是村主任,是到裴松芝家去做思想工作,解決問題的哩!也是扶貧工作的一個環(huán)節(jié)哩,“扶貧先扶志”嘛,要做好人的思想工作不是那么容易的哩,有了做思想工作的機會,不能放棄哩!還是往裴松芝家走吧,況且,先是答應了去的,不能失信哩。失信了,以后說話怕沒人聽了,村組的工作會更難做哩!

天黑了,路又荒,腳扭傷了,不能再往前走捷路了,回頭下到公路上去吧!

月亮升起來了,懸浮在天上,含羞的少女一般,露出半邊臉,半邊隱藏在云層里。星星可不少,東一顆西一顆南一顆北一顆地綴在天上,閃爍耀眼。月光星光映照在柁杉嶺上,景物時而清晰時而模糊,詩情畫意流淌,伴隨而來的是神秘和詭異。初夏的夜風吹來,送來野花的芳香,給人涼爽,送來驚奇,引起警覺,產生恐懼。不知何處,傳來猴子的叫聲,接著是瀑布后的溪潭里,爆發(fā)了一陣蛙鳴。接著是附近的什么地方,發(fā)出蟲子的怪叫。接著是頭上樹梢上發(fā)出“哇啦哇啦”的聲音,隨即有一只大鳥,撲扇著翅膀,撲愣愣地飛走了。隨著鳥兒的飛走,樹干閃悠悠地晃動,樹枝顫晃晃地擺搖,樹葉撲簌簌地舞蹈……

她知道,這地方沒有虎豹之類的野獸,但獐鹿羚羊、山貓松鼠之類還是有的。她不想往前走了。鬼怪之類,她不信,也不怕,但她怕遇見大的可能對人產生傷害的野物,尤其是蛇。蛇在夏天最容易出現(xiàn),她最怕蛇!

她想,給什么人打個電話吧,把自己目前的情況和處境說一說。打給丈夫吧,不知他現(xiàn)在在哪里,如果是在開車,影響了她的情緒可不好!裴松芝家不遠,打給裴松芝吧,對,就打給裴松芝!

也許是信號不好,裴松芝聯(lián)系不上。

趕快轉身,往下走吧,盡快地下到公路上,就好了,下到公路上,至少要安全些,運氣好的話,說不走還會遇到進山或出山的車輛。腳沒先前痛了,趕緊走吧,下山去碰運氣。

手里還拿著手機,想揣好,又想到有時可當手電筒用,就一直拿在手上。忽然,頭頂?shù)臉錀可?,發(fā)出了鳥兒撲騰的響聲和“咕咕咕”的叫聲。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看看吧,哎,手機沒電了,開不了機了。

腳痛、忍著,每走一步都要忍受巨大的痛苦,付出巨大的努力。

終于走到山口了。這地方,離公路約是300米。

她要先歇一歇,然后繼續(xù)下山,下到公路上。

突然,汽車行駛的聲音,從山下往山上傳來。

她心里一陣狂喜,但怎樣聯(lián)系呢?

不可能燃篝火,那是違反森林保護禁令的,況且,沒火種呢!

喊吧,大聲喊,也許司機能聽見!

司機聽不見呢,又咋辦?也沒啥,情況最多和先前一樣。

喊吧,不能放過一切可以利用的機會!

一輛中型貨車,亮著車燈,沿公路往山里開。

是去拉料塊的吧?管他,大聲喊:“喂、喂、喂……”

汽車沒有反應,也沒停下,對直進山了。

沒關系,莫泄氣,也許會有下一輛車呢,繼續(xù)等。

還是繼續(xù)走吧,到公路上去,希望會大一些。

夜里走下坡路,難走,得小心。她提醒自己。

忽然她感到肚子餓和頭痛,半天沒吃東西了,肚子當然會餓。頭痛,近幾年偶爾有出現(xiàn),平時發(fā)痛了,到村里的醫(yī)療服務站,找小何開幾粒藥吃吃,就對付過去了?,F(xiàn)在,在這野外的山坡上,身上沒帶藥,它竟然又犯了又來了,真會找時間,忍著吧,也許一會沒事了!

她努力堅持著。但是,忽然腳底一滑,身子倒下,順坡滾下……。

豐大鵬、裴松芝和村民們在柁杉嶺下的石巖腔里找到了女主任的摩托車,然后順山路搜尋,找到了昏迷在草叢中的女主任。

在醫(yī)院,裴松芝等豐大鵬等人離開后,說自己不該打電話給老同學,讓女主任出了事受了傷,雖然醫(yī)生說是傷勢并無大礙,自己也該反省檢討道歉,并說,她自己已打算暫不離婚了,要給桑樹明一個機會,看他下一步的表現(xiàn)如何再作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