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魯北老家,稱蟬為“神仙”。兒時,夏天的晚上,我總是和小伙伴一起拿著手電筒,去淄河邊的樹林里找知了。有的剛剛爬出地面就被我們逮個正著,有的已經爬上了樹干,我們就用竹竿把它們戳下來,一晚上能找到五六十只?;丶液蟀阉鼈兎诺教展蘩镫缟?,第二天中午就能吃上香噴噴的炸知了了。
夏天的早上,是找“神仙”皮的最佳時間。淄河岸邊,楊柳依依,清風拂面。抬眼望去,幾乎每一棵樹上都有幾只“神仙”皮,低處的,隨手裝進提籃里;高處的,用抹上面筋的長竹竿粘下來;竹竿夠不著,我就蹭蹭爬上樹去,一個一個摘下來,一早上就有百十個的收獲呢。
回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們用線串起來,10個一串,拿到供銷社去賣。錢到手后,我第一時間趕到鄉(xiāng)里的報亭,去買那本心儀已久的《西游記》線裝本。年復一年,靠著賣“神仙”皮的錢,小學期間,我就把四大名著“囫圇吞棗”的讀了個遍。
那些年,為了找知了皮,我爬墻上樹,褲子不知撕爛了多少條,胳膊上、腿上到處是一道道的劃傷,人送外號“劃女郎”。
記憶最深的那一次,我站在樹杈上,踮起腳去摘樹梢上的神仙皮,一不小心,從樹上摔了下來,跌的兩眼直冒金花,掙扎了好半天才爬起來。
護理淄河的趙大叔恰巧路過,他把一瘸一拐的我送回家,對我父親說:“三歲看苗,你家這個閨女,既大膽又潑辣,將來一定有出息。”
尋找知了的時候,偶爾,能幸運地欣賞到一只知了的蛻變過程。家鄉(xiāng)風俗,不允許捕捉正在蛻變的“神仙”。據(jù)說,一旦驚擾了正在蛻變的神仙,它就會變成殘廢,不能飛了,它們的同類就會怪罪,以后就不會來這里繁衍生息了。
只見新知了從背部慢慢裂開,頭和兩條前腿先鉆出來,過一會,后四條腿和翅膀也鉆了出來,將一副堅硬的外殼掛在樹上,接下來,那淡綠色且皺巴巴的翅膀慢慢展開,輕輕抖動幾下,開始了第一次飛翔,飛到樹梢上后,就加入合唱團開始演唱了。
蟬聲,就這樣不經意間占據(jù)了夏天的舞臺。它們有時高居樹梢,有時隱于樹叢,它們一會展翅低翔,一會斂翼停駐,在金色的陽光里,在悠然的月光下,盡情地歌唱。有時是一只獨唱,有時是數(shù)只合唱,有時還和各種鳥兒、青蛙、蛐蛐對唱。高低有序,此起彼伏,錯落有致。它們隨心所欲的變換著韻律,一會把五言變成七律,一會把詩歌變成散文;一會是小橋流水,宛轉悠揚;一會是高歌引吭,雄偉浩蕩。它們,聲聲源于先天,句句發(fā)自心田,段段都是追逐光明的狂歡,曲曲都是對生命的禮贊。
蟬聲里,各種花兒競相開放,蝶飛蜂舞瓜果飄香;蟬聲里,高粱、玉米、大豆,你追我趕,撒著歡往上躥。蟬聲里,我高興的拿著大學錄取通知書,離開父母的呵護,走出鄉(xiāng)村,走出小城,展開稚嫩的雙翅,去追逐自己的夢想和希望……
就這樣,在漸行漸遠的蟬聲里,我撿拾著兒時的歡樂,重溫著故鄉(xiāng)的溫暖,漸漸蛻去了浮躁和急功近利,安然享受著夏天的育孕,靜待秋天的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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