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王華寬(化名)母子倆是在宋老師駐村扶貧工作三年前的一個初冬早上。
那天,天氣很冷,大山里的茶店村被一層白茫茫的冷霜覆蓋得嚴嚴實實的,整個靜寂的小山村在寒風里像一株風干了的狗尾草,在寒冷的風中輕輕地搖晃著,一點生機也沒有??h教育局駐茶店村工作隊在村委會二樓辦公室里召開完脫貧攻堅工作部署會,幾十號人走出會場。
“宋老師,你死定了!你包保的這些貧困戶,我真不知道你怎么帶他們脫貧,更不必說送上致富路了。”
“怎么了,有你說的那么嚴重嗎?”
“真的不騙你,我在這里工作了二十多年,清楚這里每家每戶的情況。不信,我指給你看,吳玉賢戶,酒鬼一個;王朝兵戶,一個是聾子,一個是瘸子;王華寬戶,母親是啞吧,兒子是弱視又是智障……”
“真的有你說的那么嚴重嗎?” “真的?!?/p>
中坪鎮(zhèn)鎮(zhèn)政府派駐茶店村扶貧干部陳東輕輕地拉了拉宋錫明老師的衣角,指著他手中的花名冊上一個個的名字小聲對他說。
“我該怎么去幫扶他們呢?”不覺間,宋錫明打了一個冷戰(zhàn),心里一下子茫然起來,“管他那么多,先進村入戶見面再說?!?/p>
大坪村民組是駐村工作隊第四小組負責。為了摸清全村每戶情況,最后一批下沉駐村的宋老師在錢仕剛、商正銀、梅仕俊三位老師的帶領(lǐng)下,一行四人驅(qū)車向大坪方向駛?cè)ァ?/p>
車停在劉寬彬家二層樓的小洋房的水泥路上,幾個人穿過竹林下的小道,在幾聲雞鳴狗吠聲中來到了王華寬家。他們敲開王華寬家房門,看到一個三十余歲的中年人和一位年過花甲的老婦人坐在昏暗的小屋里,對他們不停比劃著手勢,嘴里“啊啊啊”地說過不停??吹贸鰜恚缸觽z應該是問他們來他家做什么。宋老師告訴他說是來幫助他們脫貧致富的。
與母子倆對話,他們感覺真的很費勁。講了好多次,看樣子他們都還是沒弄明白,仍是一個手不停比劃著,另一個“啊啊啊”的說過不停,頭一會兒點點,一會兒又不停地像撥浪鼓一樣搖晃著
“王華寬,以后幫扶你們家的老師就是這個宋老師,有什么困難就找他?!闭驹谒卫蠋熍赃叺纳汤蠋煷舐晫λ缸觽z說。母子倆又是一陣“啊啊啊”和不停的比劃著手勢回答他們。好不容易,他們才讓母子倆明白了他們的來意。
經(jīng)過兩個多月的不斷接觸幫扶,他們終于熟識了。很快,各項扶貧政策相繼落地生根。在他對全村所有的幫扶中,最讓宋老師難忘的是在后來的人居環(huán)境改造中。因王華寬戶是村里的最難啃的困難戶,他家居住的房屋是最簡陋的,家里連上個廁所都沒去處,實在是太困難了。
那天,當施工隊進村給他家建好廁所和搭上柴火灶后,天就黑了,工人們離開了。不知是隔壁的哪位好心的鄰居悄悄對他母子倆說了些什么,他母子倆聽后,連忙撿起地上工人們留下的磚刀就開始干了起來。星光下,當宋老師和錢老師在村里察看其它施工進度轉(zhuǎn)回他家時,遠遠的他們就看到他母子倆在新建的灶臺周圍忙得個不亦樂乎。王華寬站在不停搖晃的高長條凳子上,雙腳不停地哆嗦著,手里拿著磚刀在水泥磚塊上晃來晃去的。他母親邊攪拌水泥沙漿,邊從地面上撿磚塊遞給他。
“天啊!我們才離開不到兩小時,他們就把煙囪建了這么高!”宋老師不僅大聲說著。
歪歪斜斜的煙囪矗立在母子倆的身旁,即讓宋老師生氣又讓他擔心那些磚塊垮塌下來打傷他們,最讓他笑不出來的是他們修的煙囪這個造型。
“快下來!快下來!不要修了,小心磚掉下來打傷你們!”
他們連忙沖上去叫母子倆停了下來,可他們還是不甘心。在他們的不斷解釋下,好不容易才讓母子倆明白給他家修建的這個灶臺是臨時用的。宋老師拍了照,又把他們建的煙囪毀掉后才離開了他家。在他們穿過他家門前那片竹林時,突然聽到幾個女人在屋子里哈哈大聲笑著說:“王華寬那個大傻子,眼睛又看不到,修那個煙囪簡直就像男人的生殖器。說完,又哈哈地大聲笑了起來?!?/p>
在回來的路上,梅老師和商老師聽了他們講王華寬母子倆修煙囪的事,也大聲地笑過不停,但更多的是婉惜和同情。
后來,在宋老師的幫助下,施工隊又給他家新建了廚房,硬化了院壩和入戶路。不久,自來水也跟著通了,還安裝上了耀眼的庭院燈。再后來,宋老師為他母子倆申請到了低保救助金。
各項工程進度有序地進行著,駐村工作隊又從縣里引來了兩家無公害蔬菜收購公司點對點幫扶。有了這么好的前景,宋老師是白天到他家周圍的田里、地里看土地,晚上就駕車上他們家開展思想工作,發(fā)動他們種植蔬菜和養(yǎng)豬。很快,在第二年的夏天,他母子倆的收入已跨過了國家貧困線。前兩天,在一個陽光暖和身子的中午,他們又去為他家送入冬救濟糧,遠遠的他們就看到母子倆正在房前的攔坎上捆苕藤。當母子倆看到他們的到來時,就大聲笑著走上前來啊啊啊地比劃著手勢迎接他們。那條長期躺在草堆中的白毛狗也歡快地跑了上來,搖著尾巴在他們身前身后跑著,跳著。
宋老師知道,他們是想告訴他,這些年他成了他們家最親的人。送完大米,他們一邊同母子倆捆苕藤一邊陪他們聊天,母子倆大聲笑著,不停地點著頭。
大家七手八腳地幫忙捆完苕藤涼好后,他們就告別了母子倆離開了他家。穿過竹林,幾個人遠遠的仍聽到母子倆在后面送他們出門的歡笑聲。晚霞中,母子倆站在竹林下,不停地揮著手,臉上綻放著天真的笑。同他們一起去送糧的瞿老師輕輕地說:“他們笑起來的樣子真好看,這是我有生以來見過的最真最美的笑?!?/p>
在回駐地的路上,宋老師駕著車對大家說:“前幾天我去甕安中學檢查工作,在學校門口突然被王華寬母親緊緊地抱著,周圍好多人都覺得怪怪的,和她一起的女兒站在旁邊也覺得怪怪的。她指著我告訴她,這就是這些年一直包保我們家的宋老師。
大家聽后,車里一下子靜了下來,耳朵里全是外面車輪轉(zhuǎn)動時與地面摩擦時發(fā)出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