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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 望

  這一年可謂是千古旱天,歲月被燒成灰燼,用手一捻,日子便像火炭一樣粘在手上燒心。滿叔看著懸掛在頭頂?shù)囊淮?,心中暗罵著老天爺。
  滿叔感到頭頂有灼燒的痛,抬起手撓撓頭,剛觸碰到頭發(fā)時就被灼燒感刺痛,不自覺地微微縮了一下手,放下手時仿佛能聞到手指上攜帶頭發(fā)的焦糊氣息。土墻邊大榆樹樹葉已經(jīng)被天上的太陽光照得蜷縮了起來,但知了還是在拼命吮吸榆樹汁液,有一下沒一下叫嚷著。滿叔走到甕邊,揭開甕蓋,躬下身子向甕中探了探頭,幾只飛蟲撲面飛出,看著甕底的水倒映出自己那黝黑的臉龐,滿叔嘆了口氣,繼續(xù)探下身去用葫蘆瓢舀了一瓢底的水端到嘴邊上,仰起頭喝了起來。溫?zé)岬乃疂矞缌诵┰S嗓子冒著的煙氣,嘬了嘬瓢邊附著的水滴,用手反復(fù)抹了幾下嘴角,把瓢緩緩放入甕中,瞇著眼斜射太陽一陣,緩慢地走出村落,踏著無垠的寂寞上了坡地。在那面朝陽的坡地上,一棵玉米苗孤零零地立著。
  滿叔邁著緩慢的步子,一步一步踩在干硬的土塊上,土塊硌得滿叔腳心一陣陣癢疼。走近玉米苗順勢蹲下身去扒拉根系旁的土壤,忽而一陣熱風(fēng)吹過,揚(yáng)起的泥土直撲滿叔面龐。“呸,呸———”滿叔朝著地上吐了兩口,站了起來比劃著玉米苗的長勢,發(fā)現(xiàn)又長了幾指高,原來的三片葉子又多舒展了一片。滿叔心里暖洋洋的,毛茸茸的輕快感漫上了胸膛,那黝黑的臉上也多了層笑意。
  回到村口,看著空落落的村莊,滿叔有些沮喪。村人接連著逃走,千古旱天,莊稼早就被旱死在田里,梁上坡地都變得荒蕪了起來,滿世界都是干枯的顏色。
  幾天之間,村里人陸陸續(xù)續(xù)都鎖了門,挑著行李干糧去逃荒避旱,這陣勢如同螞蟻大搬家,接連不斷,紛紛擁擁從村口的小土路向外面世界擠出去。只有滿叔是朝著相反方向行走,“你們走吧,都走吧!”滿叔無力地?fù)P了揚(yáng)手。
  “那你哩?”
  “我坡地還有一棵綠苗苗咧!”提起這棵獨(dú)苗,滿叔心里就毛茸茸的。
  “那棵綠苗苗能不讓你餓死嗎?”
  滿叔沒有說話,轉(zhuǎn)頭繼續(xù)朝著人群相反方向向村里走著,步履沉重但堅毅。
  那天以后,滿叔每天都要去坡地里看望那顆獨(dú)苗,察看它的長勢,有時會挑一些甕中剩余的水,并不時帶去農(nóng)家肥,給予玉米苗所缺失的養(yǎng)分。
  有天夜里刮起了大風(fēng),吹折了獨(dú)苗。滿叔第二天遠(yuǎn)遠(yuǎn)看見那棵折了的獨(dú)苗,心疼地跑過去,跪在獨(dú)苗旁仰頭喊道:“這都是什么光景哩!”
  滿叔決定夜里守著這棵獨(dú)苗。
  睡夢中,甘甜的香氣彌漫身旁,順著香氣,飽滿的穗子映入眼中……滿叔在這一夜的守望中睡得格外踏實(sh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