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筆記本電腦呢？上邊好不容易批下來的。趕哪兒去了？”

    “這……我拿到我那兒去了。放這兒的爛柜子里也不安全，萬一給人偷去了不就不好了嘛！”

    “你拿來給他用。”

    “這方便嗎？”

    “什么方便不方便的。那電腦申請下來不就是拿來辦公的嘛?！?/p>

    “哦，哦，要得。那我明天拿過來?！?/p>

    這天清早，吳智亦來到云中鎮(zhèn)政府的辦公小樓報道。鎮(zhèn)上確實缺乏人手，再加上姚震也同這邊打好了招呼，吳智亦算是順利獲得了實習崗位。從副鎮(zhèn)長辦公室轉到紀委辦公室，再從紀委辦公室轉到民政辦公室，最后民政辦的工作人員領著他離開了政府小樓，來到了云中鎮(zhèn)老街上的一間破舊的商鋪里。

    這間小商鋪售賣著肥料和獸藥。因為老板是云中鎮(zhèn)小鴨村的副村主任，所以這里也就是小鴨村在云中鎮(zhèn)上的“集中辦事處”。

    現(xiàn)在，他正在里屋開著一場小會。

    門外人來人往，摩托車汽笛聲夾雜著趕集人們嘈雜的交談聲。小鋪子內，副村主任老葛正忙著和店里稱購飼料的顧客討價還價，暫時未能參加會議。

    索要電腦的是剛調到云中鎮(zhèn)民政辦的副主任賀永，小鴨村是他一幫一的綁定幫扶村。把電腦拿到自己家保存的人是小鴨村剛發(fā)展的村委辦事員小何。

    她是小鴨村村委決定發(fā)展進入村委班子的新人。

    為什么是她呢？

    因為一來她有高中文憑，這在整個小鴨村可實屬稀罕了。二來，她要在老家親自照看兩個孩子，暫時沒有外出務工的打算。這種情況在小鴨村就更稀罕了！三來，她是正村主任的親戚。照賀永副主任的話說“村委不選她選誰？不選她還能選誰?！?/p>

    “小吳啊，這個，工作緊急。我們今天就直接給你安排工作了?！?/p>

    “啊，哦?！眳侵且嗟淖⒁饬偛疟黄婆f陽臺上跑過去的一只耗子吸引過去了，回答賀永副主任的話時有些不自在。

    “我們這個辦公環(huán)境暫時也就是這個樣子，你不要見怪。根據(jù)扶貧工作開展的要求，我們要對整個小鴨村的村民情況進行一個大調查。這個工作一直難以落實，我的時間確實有限，葛主任他們對做電子表格這些事情也是一竅不通。這個事情還得麻煩你來做了?！?/p>

    “需要做些什么呢？”吳智亦對這項任務懷抱著一絲期待。

    “這需要你實地走訪我們小鴨村十個生產(chǎn)隊，挨家挨戶地調查村民的基本生活信息，每家每戶都要走到，這可能有些許的困難。”

    吳智亦有些不屑，他心里想道“不就是走訪調查嗎，挨家挨戶讓填寫個身份證號碼什么的，也就是個簡單的形式吧?！?/p>

    但他還是自信地笑著告訴賀永主任沒問題。

    賀永先是露出有些吃驚的模樣，繼而笑了笑。

    “這個調查可不簡單啊，調查表里可不止是登記了名字就做算。你應該知道‘扶真貧’‘真扶貧’‘精準扶貧’這幾個詞吧。你要做的活就是把這幾個詞落實的依據(jù)。光是這個表格就不好做呢。”

    吳智亦心頭一緊。精準扶貧他聽過，但具體的內容他卻不甚了解，畢竟他只是個在大學校園里享受著生活的大男孩。他心里有些緊張，要是賀永讓他談談相關的東西，他還真說不出來。

    好在賀永又開口了，“你回去先做個表，做好了發(fā)我看看。我先給你說要有哪些內容?！?/p>

    “好的，您說！”

    “小伙子啊，你最好拿紙和筆記一下。你們學校應該教過這些吧，這里邊包含的東西可不簡單哦。”

    吳智亦有些臉紅，這樣的常識被他忽視了。大學在校生的身份并不是一個可以解釋這種疏忽的借口。他找來了紙和筆準備記錄。

    “這首先呢是要做好戶籍的調查，包括每個家庭成員的身份證號碼，聯(lián)系方式?！?/p>

    “嗯嗯，這是常規(guī)的，下一項?！眳侵且鄳鸬馈?/p>

    “娃娃喲，這一項還沒完哦。你將面對的工作不是例行公事，是要給我們扶貧工作修路鋪好路基石。你是個大學生，學歷比我高，還是要做點像是大學生干的活喲?！?/p>

    吳智亦感覺臉上熱了起來，他像個被訓的孩子一樣祈禱著賀永的這種話能早點講完。

    “在調查這個戶籍信息的時候，如果這個家庭里有外出務工的人員，也要問清人家的去向。如果有殘疾人員，要登記一下殘疾狀況和殘疾證編號，有重大疾病的也要備注出來。這個可以統(tǒng)一設一欄健康狀況，后面設置統(tǒng)一備注框?！?/p>

    “還真不簡單呢！”吳智亦在心里感嘆道。

    沒等他開口說出來，賀永書記又對他開口問道，“小伙子，你看這一欄里還需要加點什么？”

    吳智亦想了想說道，“嗯，我覺得是不是可以加上一欄身份面貌的調查。他的身份是黨員或者退伍軍人，村干部的話也給記錄下來。我知道有關于退伍軍人的一些政策，而且如果今后有什么工作不容易開展的話，也許可以從他們身上入手，發(fā)動他們牽頭?！?/p>

    “不錯，有水平！”

    吳智亦松了一口氣，心頭像是有一塊石頭放下了。不過，這并不是他自己想出來的。事實上，他那天聽到姚震和父親的對話談到了相關內容，所幸不曾忘了，所以現(xiàn)在算是活學活用地說了出來。

    “還有一項，是和你的身份有關的。”

    “我的身份？學生？”

    “是。如果這個家庭里存在求學的子女，他的求學地點，學歷也需要記錄。一個學生對于一個貧困家庭來說有什么意義我就不用多說了。幫助一個家庭保護好這根苗苗，也是我們該做的。所以這一項信息也是我們不能忽視的！”

    吳智亦連連點頭，他又想到了他在拜訪老師時談到的他的同學們的命運?！按_實不容忽視?。　彼睦锔袊@道。

    “這一項基本上就是這些。下一項就包括了居民的住房，交通以及產(chǎn)業(yè)狀況。這些東西比較直觀，但是呢，要調查得細，要符合‘精準’的要求。住房可以分成生活住房和生產(chǎn)用房，其中生活住房要劃分出是磚混結構的還是磚木結構甚至是瓦房土木結構的。住房的間數(shù)，大致的面積也得做好記錄?！?/p>

    “生產(chǎn)用房呢？”

    “生產(chǎn)用房就不用如此詳細。它可以聯(lián)系到下一個產(chǎn)業(yè)的板塊。在產(chǎn)業(yè)這一塊，主要是種植業(yè)和養(yǎng)殖業(yè)。養(yǎng)殖業(yè)除了養(yǎng)魚以外，豬圈，蠶房的用房都算是生產(chǎn)用房，這個就統(tǒng)計下大致的面積和產(chǎn)值。除此之外，農(nóng)戶的耕地面積，經(jīng)濟作物種植面積和產(chǎn)值也登記下?！?/p>

    “我覺得耕地的集約程度也有必要說明一下。就是他的這些地的分布情況，離公路或者他家里的遠近?！眳侵且嘌a充道，賀永講的這些內容讓他想起某個課程上學過的“集約化”這個詞。

    “對頭，對頭！你提出這一點很有大學生的水平。我們修路還是發(fā)展產(chǎn)業(yè)是比較容易忽視這一點的，很好?！?/p>

    吳智亦覺得像是扳回了一局似的，他在紙上端正地寫下來“分布狀況”四個字。

    “說到哪兒了，對，產(chǎn)業(yè)價值過了是交通狀況。道路是否連戶，也就是是否到了他的家門口。以及他的交通工具保有情況。這對我們之后修公路有參考價值，萬一遇到了‘貧困戶’開轎車這種情況，我們也方便掌握情況。”

    “最后呢，這個表估計得翻面了。首先是給這家人的房屋拍上一張照片。方便我們直觀地了解他的生活環(huán)境，也讓我們上門開展工作時不至于迷路走錯。然后是把他們的社?？ㄕ掌派先?，這個小細節(jié)會給我們以后省很多事。最后可以留點空白，采集一下農(nóng)戶對我們開展工作的建議和要求。”

    “結束了？”

    “內容大體上算是結束了。但是我們還有一項要求要辛苦你了?！?/p>

    “額，還有什么。”吳智亦有些頭大了。他覺得他這報到第一天面對的這些東西比對期末考試前劃重點要復雜多了。

    “這個入戶調查是需要你一家一戶地上門走訪，我們也會安排你所到的生產(chǎn)隊隊長帶著你入戶。路線就大致沿著公路走，不過得辛苦你按照各戶的住宅相隔遠近來重新編號。因為人口流動搬遷，一些村民搬離了老宅在別處修了新房。所以原本的編號有些混亂了。我們以后入戶，遇到1號在村南，2號在村北這樣來回走來走去的狀況就太影響工作效率了。所以這次得麻煩你在這次的表格上重新標注編號?！?/p>

    “確實不輕松！小伙兒?！辟R永補充道，“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但是也確實比較緊迫。希望你理解家鄉(xiāng)工作的艱難，發(fā)揮下作為大學生的能力，幫我們完成這項任務?！?/p>

    賀永的話，雖然說明了這項工作的艱難，但卻讓吳智亦覺得自己難以推脫，甚至是迫切地想要去嘗試。吳智亦在腦海中回想著表格的種種細節(jié)，內容確實很多。但他此時心中的感覺又不像是在學校里被布置了很多作業(yè)時的那種不適。他想嘗試，他覺得相比起大學校園里那些花花綠綠甚至是不著邊際的活動來說，他將要面對的工作太有意義了！

    直面農(nóng)村一線，直接對口農(nóng)戶，可以去看到最真實的農(nóng)村生活，自己的作為可能真的幫到他們。往大了說，這就是為國家的扶貧攻堅戰(zhàn)貢獻自己的一番力量！參加過上百次升旗儀式的自己，面對這樣的工作，心中怎么能不泛起波瀾。

    “二十出頭年輕人不干點年輕人該干的事，天天吃吃玩玩干嘛！”吳智亦的心里喊道。他心里那團年輕人特有的火仿佛燃了起來，激情讓他似乎可以忽視面前任務的繁重。

    “我試試吧！問題應該不大，什么時候開始呢？”

    賀永笑了笑。也許是笑吳智亦的初生牛犢不怕虎，也許是因這份拖欠的工作終于找到人來完成而欣慰。他說道：“你先回去把表做出來我看看吧，之后的安排我們再開會商量?！?/p>

    而在一旁的小何也笑了，她的笑給人一種在看笑話的感覺?？墒巧嫠瓷畹膮侵且囝櫜簧线@些了，他已經(jīng)迫不及待要去做這份對他來說不平凡的表格了。他剛想問是否還有別的安排時，副村主任老葛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