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哈工大
李偉偉
1956年8月末,懷著喜悅的心情和對未來的美好向往,我來到哈爾濱,到我考取的哈爾濱工業(yè)大學報到。從此,我開始了5年半的大學生活。然而至今令我感到最快慰懷念的是1956年入學初時的情景。那充滿理想的時代,那彌漫俄羅斯風情的學校環(huán)境,那純樸而濃厚的學習氛圍,那真誠與友愛的同學情誼……所有這些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至今不能忘懷。
開學時恰值陽光明媚的金秋,迷人的“東方巴黎”城市景色氤氳讓年輕的我時刻感受著激勵和溫馨。每天清晨我們從“八工地”男生宿舍走出,拐一個彎就經(jīng)過蘇聯(lián)領事館南邊和東邊院墻外的路,再從領事館朝東的大門前走過。每當我走到這里,透過那圖案別致的黑色鐵柵欄大門,看到那被綠樹遮掩著的領事館建筑,聽到從院內(nèi)傳出的俄語和悠揚的樂曲,心中格外有一種被這“洋”風氛圍所熏陶的興奮感。等我們向北拐到大直街上,眼前就是我們的教學主樓——土木摟。走到這幢俄羅斯新古典風格的建筑前,看到建筑入口門廊上面鑲嵌著“哈爾濱工業(yè)大學”的校名,我感到它是那樣的莊嚴、氣勢恢宏,它就是我的母校!我每天進出這里都感到一種莫名的驕傲。
我的班級是土木系工業(yè)與民用建筑專業(yè)一年級二班,即111-2班,全年級共有4個班。(后來又從別的專業(yè)調(diào)過來一個班,成為5個班)我們的基礎課教室是在“土木樓”內(nèi)(當時也是哈工大的校部主樓),有時也要在課間時匆匆地趕到它西面的“機械樓”去上其他課。每一門的講課老師都很負責,概念交待清楚,板書書寫規(guī)整,而且課后都有答疑的安排。所以,對于大多數(shù)同學,只要認真聽講,做好筆記,是不會學不好的。這些老師在舉止上也比較文明持重,有些老師又別有一絲文雅的氣質(zhì)。實際上他們在課堂上和課堂下都“全方位”地向我們傳遞著知識和文明,使我們在這充滿文化氣息的學校內(nèi)受到了非常正規(guī)的高等教育的熏陶。這為我們后來走上漫長的知識人生、塑造我們自己的品格和風采打下了最為重要的基礎。由于教室與校部在一幢樓內(nèi),我們常有機會看到我們的校長李昌和副校長高鐵。我們還有幸在大禮堂聆聽過李昌校長的報告。他的報告邏輯清晰,有虛有實,聲音宏亮,有感染力。這位“一二·九”運動的青年先鋒,當年在我們那一代學子中具有很高的威望。
那時的課程安排很緊,學習之外的時間很少。但是我們還是常能抽出時間參與不少文化活動。周末校內(nèi)也放映電影,那些50年代的蘇聯(lián)電影有思想、藝術性強,不僅好看而且很有教益。大教室里有西洋古典音樂欣賞,喜歡跳舞的還可以去體育館參加舞會。我在課余仍然繼續(xù)中學時代的文學愛好,寫詩、讀文學作品。作為團支部宣傳委員,我還積極組織一些文化活動。當年蘇聯(lián)的著名芭蕾舞演員烏蘭諾娃還曾到過哈爾濱,在農(nóng)學院禮堂演出《天鵝湖》。國內(nèi)著名歌唱家劉秉義、李光羲、劉淑芳等也到過我校宣講并演唱中外著名歌曲。當年的哈工大是“馬路大學”,土木摟與“喇嘛臺”廣場近在咫尺。我們常借“馬路大學”之便,散步到廣場,以那造型多姿的俄羅斯木構(gòu)教堂為背景拍照留念,在蘇軍烈士紀念塔周圍逗留、休閑。有時我們還在周末結(jié)伴去松花江畔“斯大林公園”漫游。那是一段學習上進的年月,也是一段愉快和浪漫的日子。
我們的食堂就在土木樓后院內(nèi)。交上伙食費吃大鍋飯,大家吃一樣的飯菜,沒有什么“窮”“富”學生的差別。到了吃飯時間,大家先后排隊各取一盤菜,到飯捅里自己去盛飯,吃多少盛多少。雖然多半是粗糧,但是飯燜得噴香、軟硬合適,菜也可口,連南方同學都吃得很開心。宿舍和教室里的暖氣都很熱,上課時只好脫下大衣掛在走廊里的衣架上。說起這掛衣架,利于掛衣,竟也弊于“誤事”。有一位男同學追求一位女同學,課間慌忙中將一封求愛信匆匆放進衣架上一件女大衣的口袋里。不料他卻將寫給這位女同學的求愛信誤放到穿著同樣大衣的另一位女同學的衣袋里,因此引出一個尷尬的小故事。大學生活嘛,當然也有愛情的伴奏。但是那時的愛似乎也與學習、進步融合,戀愛的大學生更多的身影是出現(xiàn)在共同復習課業(yè)的大教室里。那是一種樸素而快樂的生活,也是理性和禮儀協(xié)調(diào)著愛情的青年時代。
這一年的冬天,我在上體育課滑冰時不慎崴了腳,造成踝骨骨折。在躺在床上不能行動的日子里,吃喝拉撒幾乎全靠同學們照顧,真是情同手足,我深深地感受到同學間的友誼。這些同學如周阜成、康樹喬、稽春美、唐福成等,還有調(diào)干同學王發(fā)塘,都給了我許多幫助,這珍貴的同學情誼我至今不忘。幸虧那時一學期的課大部分都快上完了,還剩下不多的課我借同學的筆記也補上了。有的老師,如化學課老師張?zhí)﹣磉€到宿舍給躺在床上的我補課,她的認真負責恰是當年哈工大師者風范。期末考試時老師居然還到宿舍里為我“特考”。有的課,如俄語我還考了5分。記得考完時楊老師高興地說:“Отлично(優(yōu)秀)!”所以,這學期我照樣通過了各科考試。這年寒假我因為腳還不能著地,回不了家。當時宿舍里也還有幾位不同專業(yè)的南方同學,我與一位給排水專業(yè)的同學住在一個寢室。那時女生宿舍的食堂有賣“小炒”菜的,他每次吃完后給我?guī)Щ仫埐?。那個寒假我雖然沒能回家,但是我躺在學校的宿舍里,在同學的關照下,居然還有點胖了。外面的天地雖然冰冷,然而我卻在母校感受了家一般的溫暖。
這么多年過去了,始終讓我難忘的,使我快慰并總是帶來美好回憶的,依然是1956年,我的哈工大!那是我的母校,我曾經(jīng)的理想和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