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罷獨(dú)倚望江樓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腸斷白蘋洲書里偶然遇見了這些個句子,就驀然地卡在心里,揮之不去了。
一直很喜愛書里那些婉約的江南女子,低眉淺笑,面容恬淡,手如柔荑,膚如凝脂,環(huán)佩叮當(dāng),猶如一縷清風(fēng),亦或一盞茶,總給人以千回百轉(zhuǎn)欲說還休的滋味。
我固執(zhí)地想,徐志摩那句詩里所描寫的定然是淡白色嵐靄中的江南女子:“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恰似水蓮花不勝涼風(fēng)的嬌羞?!彼齻兪墙先碌奶一ǎ逶碌臒熡?,十月的涼風(fēng),十二月的冷霧。她們身上有一種朦朧如水墨畫的江南氣質(zhì),總能帶我穿越千年的風(fēng)塵,穿越青苔滋生的斑駁青石板路,回到江南,看“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
這是我所喜歡的江南生活,悠閑、愜意,甚至可以說--精致。
可是不是卻只有在那方寸熒幕間我們才能欣賞并且了解那副水墨般的圖景?
“江南好,風(fēng)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lán),能不憶江南?”
我喜愛那些喜愛江南甚至迷戀江南的人,就像白居易。因為我覺得那就是品位??幢榈氐男≠Y標(biāo)榜自己過著精致的生活,他們口中的精致無非是坐在有大落地窗的咖啡館里品味意式咖啡,或者蝸居在鋼筋水泥構(gòu)筑的家里看時尚雜志了解娛樂新聞,迷戀周董或邦德。我總是會想,我們的國家,我們的文化在向現(xiàn)代社會靠近的過程中真的失去了太多屬于古老中國的記憶和精華,我們失去了江南,失去了“小楫輕舟,夢入芙蓉浦”的意境,或許失去的,還有一顆如江南一樣恬淡的心。
所以每當(dāng)我浪費(fèi)大量時間行走于這個城市的夾縫,看滿城的燈火搖曳車水馬龍,看一個接一個的街道路牌,看迷失于酒精和煙霧里的人們,看一幢幢高得不能再高內(nèi)部卻始終重復(fù)的建筑,我就會無法抑制地想念江南,想得心慌和難過。它在我心里是一片綠極藤蔓,沿著記憶的方向生長、蔓延,它是屬于時間的,是攀爬著泥墻或者水晶并滋生著故事的,那里有“春風(fēng)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的憂傷和“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的喜悅。
愛江南,更愛江南的人,愛他們能如此安然地生活著。江南人中,最愛李煜和清照,愛他們像兩個單純的孩子,單純到透明,真摯到只剩下真摯本身,就連憂傷也是生命和情感找不到目的的純粹憂傷,而不是世俗化的情緒?!盁o言獨(dú)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才下眉頭,卻上心頭”。愛這些天籟般的字句,像檀木一樣散發(fā)著氤氳的香氣,念在嘴里總是意猶未盡。一直很遺憾,自己不是古代的江南人,沒有做過一個姿態(tài)悠游的江南女子,因為我是如此地羨慕她們,羨慕她們有那些輕柔的軟縐裙、繡花鞋和油紙傘;羨慕她們有如水般柔順黑亮的長發(fā)和溫婉的性格;羨慕她們有用茉莉種子研碎了兌上香料制成的胭脂水粉和晶瑩的珠釵發(fā)簪。也許是因為這樣,總隱隱排斥著都市里非主流的風(fēng)格:紅唇、奇異的發(fā)型還有濃烈辛辣的香水味……這些都讓人反感得厲害。
愛江南,不僅僅因為人,更因為它的亭臺樓閣,輕舟畫舫,舞榭歌臺。那精美的雕欄畫棟,曲徑走廊里隱藏了一圈圈歷史的年輪,凝練著古江南苦香的中藥和水土粗礪的氣息,又一次固執(zhí)地認(rèn)為那是世界上最有氣質(zhì)的建筑??墒牵裉斓慕?,或許稱它為中國南部會更合適,樓房摻和著鋼筋水泥,還是一幢一幢地蓋起來,密不透風(fēng),讓人窒息。我們只能看著那些蘊(yùn)滿詩情畫意的江南小榭漸行漸遠(yuǎn)。
從此,二十四橋明月夜?jié)u漸步入歷史。
從此,江南遮上了它疲憊的面容。
如果你在夢里回到了江南,就請在西湖畔找一茶館泡杯茶?!吧剿略轮袑す鹱?,郡亭枕上看潮頭”,綠色的碧螺春點(diǎn)點(diǎn)浸泡,看不見輪回又在兀自輪回。茶水干凈清澈,苦澀中帶著清香,那是江南的味道,咀嚼不盡卻終有消散的一天。請記住它,因為它會使你的江南夢隨著輪回的增多而愈加醇厚……“燈影槳聲里,天猶寒,水猶寒夢里絲竹輕唱樓外樓,山外山樓山之外人未還人未還,雁字回時,早過忘川撫琴之人淚滿衫揚(yáng)花蕭蕭落滿肩落滿肩,笛聲寒,窗影殘煙波槳聲里,何處是江南?”
疑是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