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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永遠的夢想 永遠的記憶


  文/劉宏球
  課堂上我曾和學生開玩笑說自己是很有資格講授新中國電影史的人,此話有些“狂妄”,但我確有比年輕人更多關于新中國電影的感性體驗,因為我?guī)缀跏桥c新中國電影一起長大的,看過新中國建立后的大多數(shù)電影,當年看電影的氛圍、許多看電影的感受至今仍然歷歷在目,成為我永久的記憶。
  露天電影
  今天的人已經(jīng)很難體會半個多世紀之前的人對電影的渴望,因為今天要看一場電影太過平常。五十年代的鄉(xiāng)村文化生活非常貧乏,農(nóng)村的戲曲舞臺和城市里一樣因為演出帝王將相、才子佳人遭到了封殺,除了夏天的夜晚偶爾有民間藝人在曬谷場上的說唱之外,唯一的文藝活動就是看電影了,而其實放電影的頻率也不高,十天半月的放一場。說來可憐,在六十年代初上高中之前我從來沒有在正規(guī)的電影院看過一場電影,所有的電影都是在露天放映場地里觀看的。
  露天電影放映大多選擇在一塊相對封閉的空地上,以便于觀眾憑票入場,票價是不管大人孩子一律每張三分,電影票是用極薄的“油光紙”和用老式油印機印制的五厘米見方的彩色紙片。五十年代初的三分錢已經(jīng)可以買一只正宗的農(nóng)家土雞蛋,因此每次看電影前向父母親要這區(qū)區(qū)三分錢也并不容易,我至今仍對我的父母親懷有深深的感激之情,因為在我的印象里,他們從沒有拒絕過我這個小影迷的要求,使我得以看到當時放映的幾乎所有的電影。當然,為了看電影,辛苦是不怕的,周圍十里八村只要放電影,就會和小伙伴們摸黑前往,手電筒在那時是有錢人手中的“高檔電器”。
  露天電影讓我觀賞到五十年代我國拍攝的大部分電影,“造就”了我這個小影迷,在這個黑白光影世界里,我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和快樂。當時的我,十分向往成為一個電影放映員,在我的家鄉(xiāng)一帶放電影的一位鑲著一顆金牙齒的何姓放映員成為我心目中最幸福的人,我羨慕他每天都能看電影。隨著看電影數(shù)量的增多,“小影迷”逐漸成為“小星迷”,英俊帥氣的王心剛和美麗迷人的嚴鳳英至今仍是我心中的偶像。當時流行的一種把影片插曲、影星和劇照同時洗印在一起的照片成為我非常喜歡的收藏。
  在我的印象中,整個五十年代除了少量戲曲片外,大都是革命戰(zhàn)爭題材影片,從我看的第一部影片《南征北戰(zhàn)》到《渡江偵察記》,國外進口的譯制片數(shù)量很少,而美國好萊塢電影在中國大陸則完全絕跡。
  文革電影
  六十年代初的《紅色娘子軍》上演之后,除了“追星”之外,我似乎開始關注影片的導演。謝晉大概是我最早“認識”的導演,我覺得他的影片除了“沖沖殺殺”之外還有更吸引人的東西,他的《女籃五號》、《紅色娘子軍》、《舞臺姐妹》都是我十分喜歡的影片,我在八十年代之后以謝晉作為自己的研究對象實際上與那時對他的喜愛有著相當大的關系。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六十年代中期文革的大幕首先在電影、戲劇領域拉開,新中國建立后拍攝的所有電影,除兩部“軍教片”《地道戰(zhàn)》、《地雷戰(zhàn)》及兩部譯制片《列寧在十月》、《列寧在1918》外都被打成“大毒草”而遭到禁演,全國所有的電影制片廠也都處于生產(chǎn)停頓的境地,電影領域一片空白,想看中國電影,唯一機會就是借“批判大毒草”之名而行觀賞電影之實。之后,為了應對八億中國人無電影可看的尷尬,我國進口了幾部阿爾巴尼亞、朝鮮等國的影片,朝鮮影片《賣花姑娘》的影響幾可與九十年代的《泰坦尼克號》“媲美”;著名作家李準曾回憶在“勞動改造”的黃泛區(qū)看電影的經(jīng)歷,某晚的一場電影因觀眾太多而發(fā)生擁擠,第二天在放映場地上看到的是滿地折斷的凳子腿和觀眾被擠丟了的鞋子。中國人對電影的渴望可見一斑。
  七十年代初,“四人幫”終于下令拍攝電影,“樣板戲”的創(chuàng)作套路“三突出”、“高大全”運用于一切電影創(chuàng)作,女主人公永遠是“身穿紅衣裳,站在高坡上,揮手指方向,歌唱紅太陽”,作品的題材是清一色的與“走資派”斗爭,無論故事發(fā)生在工廠還是農(nóng)村,都是“廠長(隊長)犯錯誤,書記來幫助,老工人(貧農(nóng))來憶苦,最后揪出狗特務(地主)”。今天,當我們面對著如此豐富多彩的電影天地時,年輕人——無論是80后還是90后,很難相信在中國大地上曾經(jīng)發(fā)生過如此荒唐、匪夷所思的鬧劇。
  新潮電影
  平心而論,八十年代至今是中國電影一百多年來最具成就、最為輝煌的時代。巴贊、克拉考爾們的進入中國,終于讓我們知道電影并不是戲劇的膠片記錄,電影的形態(tài)也不只是情節(jié)劇模式,以第四代導演作為發(fā)端、第五代導演作為中堅的電影浪潮為中國電影打開新的一頁,也為世界電影提供了關于中國的全新光影世界,《本命年》、《鄰居》真實呈現(xiàn)了我們的現(xiàn)實生活,而《紅高粱》、《霸王別姬》也終于走出國門與世界電影接軌。
  改革開放終于可以讓我們看到國外制作一流的作品,如美國的好萊塢大片,改革開放也終于可以讓我們看到世界級導演的優(yōu)秀乃至偉大的作品,它們不僅滿足了中國觀眾的觀影欲望,也為中國電影人打開了創(chuàng)作的視野,基耶斯洛夫斯基的“三色”系列、伯格曼的《野草莓》、安東尼奧尼的《云上的日子》這些大師們的作品讓我們感受到在中國電影轟轟烈烈的背后與他們有著怎樣的距離。
  網(wǎng)絡電影《老男孩》中的一句臺詞說“夢想這東西和經(jīng)典一樣,永遠不會因為時間而褪色,反而更顯珍貴”。對我而言,電影永遠是我的夢想,伴隨著對電影的懷舊,內(nèi)心深處卻是揮之不去的關于青少年時代的記憶,時代雖然遠去,記憶卻彌足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