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山詞海共神游
千鐘粟、顏如玉、黃金屋,我們閱讀時在乎的不是這些暗藏的美好。青燈黃卷下,但求神游古今,飛花滿袖?!?br>這一頁,沉香閣的牡丹映襯著太真兩頰的花容,綺麗婉媚的霓裳羽衣舞猶在眼前;這一篇,密州城的百姓簇擁在太守歸來的身旁,山呼萬歲的觥籌交錯回蕩在山巔。
合上手中的書本,我不禁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可那份欣喜、激動、滿足而又有幾分遺憾的復雜情感仍然充斥在我的腦海里,那些戰(zhàn)馬嘶吼的情景似乎還展現在我的眼前,我的心依舊遺落在那個叫唐宋的盛世時光。
唐詩讀史,興盛衰亡皆入篇章大唐,注定就是歷史長河中一個有聲有色、氣貫寰宇的時代。傳世詩歌5萬余首,作者多達2600多人,獨具風格的賢者名家就有50多個,無論從數字上還是規(guī)模上,都遠遠超過其他朝代而成為古典詩歌的全盛時期。唐詩眾體皆備,流派繁多、風格各異———李太白的浪漫、杜工部的沉郁、王昌齡的開闊與李商隱的濃麗,都是那浩如煙海的詩歌中無盡的絕響。然而,唐人寫詩斷不是兒女私情夾著傷春悲秋,這一個曠大盛世的興盛衰亡都被前人們一字一句地留在了詩中。
“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陳之昂在幽州臺上的吊古傷今,開啟了初唐詩歌的扉頁。隋末唐初,社會動蕩民不聊生,無論是個人還是朝代,當他登上高臺以茫茫天地為背景,剩下的只有孤獨悲愴的身影。
時至盛唐,且不論“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 的開元盛世,單從那描摹音樂的詩句中就能感受到唐朝的富庶與強盛。一幕舞曲,由皇帝潛心所作,再由貴妃醉酒而起,無怪乎白居易要用“飄然轉旋回雪輕,嫣然縱送游龍驚”來描繪這號稱天下第一舞的霓裳羽衣舞。描繪器樂的演奏更是令人嘆為觀止,《琵琶行》里的琵琶女,響竭行云的李龜年都讓世人為之驚艷,然而卻都在一曲箜篌聲中黯然失色。“昆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十二門前融冷光,二十三絲動紫皇”。如今的我們也只能依靠詩鬼李賀的這首《李憑箜篌引》,去想象那段仙樂是如何被演奏得出神入化。此外,侍女流韻、說酒談茶、珍饈百味和中外交流都被唐詩記載,將盛世的豪邁娓娓道來。
只可嘆強大的朝代也敵不過歷史的輪回,一首《長恨歌》借著訴說李楊之戀的哀艷,同時也道出安史之亂的傾頹?!熬胖爻顷I煙塵生,千乘萬騎西南行”,安史之亂雖被平定,卻成為唐王朝由盛轉衰的標志。最恨不過《泊秦淮》———“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蓖硖频亩拍镣葱募彩椎刂肛熤y(tǒng)治階級的醉生夢死,也讓我們隱約聽到那靡靡的亡國之音。
宋詞品情,喜怒哀思道盡人常人們都說“詩言志”而“詞傳情”,比起平仄分明的詩歌,那些長長短短的句子更能將人們的喜怒與哀思生動立體地表現出來。在那樣一個劍與火的時代,人們用詞來懷古傷今、談史論玄;書愛國之志、記人之常情,最終形成氣象恢弘的“豪放派”和回轉蘊藉的“婉約派”,讓后人至今稱奇。
“問汝平生功業(yè),黃州惠州儋州”入朝為官,竟然一貶再貶,蘇軾的血冷了、心死了、然后也徹底看開了,人生竟也走出一片豁達。一曲《定風波》,子瞻放言“一蓑煙雨任平生……也無風雨也無晴”,兩闕《江城子》,東坡豪邁“外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起伏人生沒有磨滅這位壯士的斗志,他由憤懣到平復再到激昂,把每一段人生的情感都濃縮在詞作之中,彰顯出士者文人的大氣和風骨。
如果說武則天是中國歷史上唯一的女皇帝,那李清照就是宋詞史中最偉大的女詞人。韶華青絲,她考纂《漱玉詞》;昏花白首,她勤修《金石錄》。也許被很多人記住的是她的細膩婉約,是那句“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是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然而真正打動我的是她晚年面對山河破碎的疾呼———“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世間最豪邁的詞句由最柔弱的女子噴薄而出,讓我不禁從靈魂深處感到顫動。
唐詩,用藝術的手法還原一個真實的盛世;宋詞,憑多重的表達再現亂世的滄桑。讀完《唐詩三百首》和《宋詞選》,讓我感到這不僅是對前人文學創(chuàng)作的溫習,更是對一個時代的政治思考,對一種人生的詮釋定義。
在這個生活節(jié)奏日益緊張、科學技術迅猛發(fā)展的時代,我們享受閱讀的機會越來越少。為生活奔波,我們沒有時間去逐字逐句地品嘗文化;有電子產品,我們沒有必要捧著沉重的書本去翻閱,更重要的是,我們已漸漸喪失了那份寧靜平和的閱讀心境。我們是多么渴望這樣一次指尖親吻書頁的體驗,渴望這“思接千載,視通萬里”的感受。讓我們拾起角落里的書本,吹開封面上的灰塵,和一個人、一段情、一片天去穿越,去感悟,去神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