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們的合唱跟地震似的！這哪里是和聲呀？唱得美一點，行不行？”沈老師望著我們這些五音不全的學(xué)生，假裝生氣地說。
　　他幽默的語言逗得大家笑開了花，絲毫不覺得他像年近八十的老教授。比起“沈教授”這個稱呼，同學(xué)們更喜歡親切地叫他“老爺子”。老爺子畢業(yè)于中央音樂學(xué)院，當(dāng)了30年的樂隊指揮，拉了半輩子的大提琴。他說，“后半輩子啊，我要和小娃娃們一起玩吉他！”
　　他說的小娃娃其實年紀(jì)并不小，就是我們這些二十歲出頭的大一學(xué)生。跟老爺子學(xué)音樂，可不能鬧著玩。他雖然是義務(wù)教學(xué)，但我們每個人都是經(jīng)過嚴格的音準(zhǔn)測試之后，才有資格成為音樂智力班的學(xué)員的。
　　老爺子的家就是我們的音樂教室，這里整潔樸素，溫馨得像我們自己的家，處處都有愛的音符在飄蕩。他常常用詼諧的語言引導(dǎo)我們?nèi)ジ惺芤魳贰?br>　　今天吉他課上，他講到了和弦，說：“F和弦讓人感覺非常純凈空靈，為什么呢？因為F和弦中的do與fa兩個音構(gòu)成了純四度音程，兩個音同時奏響時，會產(chǎn)生奇妙的音效，好像尼姑坐在廟里打坐一樣。不信，你們聽！”他一邊說，一邊在吉他上彈奏和弦。原本陌生的音符經(jīng)過他這樣描述，立刻變得生動豐盈起來?！?，4，6，1———”純美的共鳴聲回蕩在屋子里，也滲透到我們的心里。
　　為了讓我們更直接地感受和弦的音樂色彩，他教我們練習(xí)合唱。他隨即把我們這一群門外漢分成女高音、女中音、男中音和男低音四個聲部，對應(yīng)演唱四組音階。大家又新奇又緊張，躍躍欲試。課堂里瞬間炸開了花，大家都說：“好好玩??！”
　　“注意，你們可得認真唱，我耳朵靈著呢！誰趕馬混騾子，我準(zhǔn)把他給揪出來！”老爺子狠狠地說，眼睛里卻透著一股慈愛。
　　老爺子聚精會神地凝視著樂譜，右手的拇指與食指靈巧而有力地拈著指揮棒，在空中劃出一道優(yōu)美的波紋。“一，二，三，起———”在他的指揮下，四個聲部同時開唱。哇！看似簡單的幾個音階，被大家唱得亂七八糟，好像群魔亂舞一般。用老爺子的話說，女高音“唱得有氣無力，被風(fēng)吹跑了”；女中音“小得跟蚊子似的，還沒睡醒??？”；男中音“才唱到第一個音就跑調(diào)啦！”；男低音“活像野狗狂吠，嚇?biāo)廊肆?！”所以他才生氣地說我們的歌聲像地震一樣。只聽見“噼啪”一聲，原本安然自若的指揮棒也從桌上“生氣”地蹦了起來?！澳銈儼?！專業(yè)知識是頂呱呱的，可音樂素養(yǎng)還不如幼兒園的娃娃哩！”老爺子慈愛地環(huán)視大家，又生氣又無奈。
　　“老爺子呀，這不是我們的錯，咱們上幼兒園時，誰會認‘豆芽菜’（五線譜）呢？”一個女孩俏皮地說，把全班都逗樂了。
　　休息片刻，課堂再次緊張起來。老爺子嚴肅地對我們說：“你們唱歌，要動腦筋，更要用心，別稀里糊涂地瞎唱。這是音樂，別把美感給殺了！”說完，他又耐心地為我們分析和聲?！霸诤吐曋校襞c音之間要保持平衡。只有每個聲部的音色、音量和情感取得了平衡，才能產(chǎn)生悅耳的共鳴！”
　　“來，各就各位，思想高度集中，再唱一次！一，二，三，起———”指揮棒又一次劃過空中。同學(xué)們努力控制著氣息，投入地演唱起來。
　　四個聲部默契地響起，誰都沒有搶風(fēng)頭、搗亂，大家互相配合著一起向那看不見的美靠近。老爺子也微微露出了笑容。
　　雖然大家只是初次嘗試，稚嫩得很。我卻在這和聲中感受到了一股無名的震撼。平生第一次離空中的音符那樣近，我好像看見了音樂的小溪在面前流動。老爺子掛滿微笑的面容在這美妙的音樂中愈發(fā)神采奕奕。內(nèi)心像經(jīng)歷了一場地震，余震在我的心頭，久久不能散去。（作者單位 人文學(xu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