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暑假將來的時候,校園的標志性建筑前會架起臺階,一般還會鋪著紅色的地毯--半新不舊的,灰拉拉地躺在那里。那種裝扮我們一年只能見兩次,一次年尾,一次年中,年尾的是為了元旦文藝匯演,而六月時,則是因為畢業(yè)照。
那木頭臺階會在那兒賴上許久。每個人進出校園的時候都會看見,到那刻,才知又是一年離別時。
畢業(yè)遠遠不是說走就走這樣簡單,它不是一張照片,一場晚會。倘若人與人之間的分分合合能如此簡單地一語道盡,世上也就不再會有那些歡笑和眼淚。
我寫這些的時候案頭正擺著江南《此間的少年》,故事方說到畢業(yè)和離別。有些人走了有些人留下,只有校園依舊。每一次畢業(yè)都是一次從頭再來,同學們帶著一段共同的記憶各奔東西,也許來年還在同一班級,也許不會再見。
畢業(yè),是關于一群人將要失去的時間的故事。
如今我已經有了三張畢業(yè)照,從前那些聒噪的人如今都擠在一隅默默傻笑,有人沒有整好衣領,有人閉著眼,有人支楞著一頭亂糟糟的黑發(fā),上面還有點陽光的色澤。
多溫暖,多美好,多懷念。
總有一些紀念冊上的話,是讓我們印象深刻到以為會記上一輩子的,可是五年十年后回想起來,卻只有一片模糊。唯有那一點昔日青蔥味道還在,隨歲月飛揚。
那時候甚至不知道怎樣的筆不易褪色。許多字而今已緩緩化開,也許在不遠的將來會變成一片昏藍。那些純藍墨水留下的漣漪里,有一個人曾經這般寫:你優(yōu)秀卻又脾氣壞,不過我原諒你。咦,當年這樣寫的男孩兒,我有多少年不見你了?八年過去,我再不像往日那樣壞脾氣了。
中國很大又很小。當我在機場航站樓與昔年同窗不期而遇時這般想。當年只隔著幾排桌椅的人而今都已經散落在這個國家乃至這個世界的不同地方,遇見不同的人,經歷不同的事,面對不同的未來。然而我們卻會在這樣一個離家萬里的地方遇見。我們有很多話題可以談,但我們還是生分了--我可以清晰地感覺到這一點,無論中間橫亙的是時間還是空間。
你小時候是不是也沒心沒肺?你從什么時候開始擔心考試成績?你爬樹嗎?你捉蟈蟈嗎?你什么時候不再打架?
許多事,似乎只能在生命的某個時段去做,若錯過了就無從再來,也許一輩子也不再可能。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桌上劃過三八線。也不知道為什么我們要劃上它。初二的時候我同幾個同學回到自己的小學,去看從前的老師和校舍。那一天是周五,通常都提前一節(jié)下課,教室里已經空蕩蕩地沒有一個人,桌椅擺得整整齊齊,咖啡色的漆面依然锃亮,我卻找不著我過去的那一張。只有各色的三八線還在,小刀刻的、修正液涂的、圓珠筆劃的……它們仍是舊模樣。
走出小學的校門已經那么多年,我還清清楚楚地記得當年三八線的那一邊都坐過什么樣的人。
很難說對特定的誰有一種與眾不同的眷戀,想起來的時候,總是以一種也許再也不會相見的泛黃心緒去抹拭一日日蒙在記憶中的塵埃。但是在這個信息時代,找到過去也許再也不如過去那樣困難。但是,同樣的,在這個忙碌的時代,哪里還會有乘興而來,興盡而歸,只是因為突然想要見一個朋友的人存在。
把舊年用的書拉回家,三四年之后又全部賣掉。后來什么都不剩了。通訊錄只有最近的一本還能在上面循著筆跡找到那個寫下字的人。也許十年以后我們中的許多人都會患上"恐聚癥",但是至少現在還不曾。
每一次畢業(yè),都以為是一個開始,卻始終沒有想到結束。那些忙忙碌碌的告別,就像是一把鎖,鎖上了過往的純真歲月,花謝花開。盡管可以回憶,卻不再回來。
(稅務學院 09稅務 王夏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