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在我歲月里的小屋
初三還是高一的暑假,我嫌院里吵鬧讓我不得安寧,便忽發(fā)奇想,讓我媽給我在對面山腰上搭個小亭子,讓我讀書寫字,修心養(yǎng)性。本以為是很不靠譜的事情,誰想她竟一口答應。
這事很稀罕,我有了點“歸隱山林”的感覺。院子對面的那座山,是村里前些年發(fā)動村民種了獼猴桃的。我爸買了一小塊山地,開墾了出來,所以很開闊。山腰是有路的,盤山而上的一條小徑,我媽媽那幾天就在路上方的平坦處給簡單地打了四個樁支了幾根柱子,上邊蓋些茅草,下邊支了小凳,前邊兩邊各支一個交叉的柱,隔上塊模板當了桌子。于是,我就有了這樣一間所謂的“小屋”。
人坐在半山腰的“小屋”里,清爽的風吹來,神清氣爽,一眼望去,下邊的一塊盡收眼底:對面的山腰的人家,山下的老院子,天井里洗衣的阿婆,石子路上外出的村民,被趕得“咯咯”拍著翅膀直叫的白鵝,石拱橋下邊洗衣的舅媽,這邊山腳下戴著斗笠揮著鞭的放牛娃,老大老大的黃牛……那番情景,感覺是置身于畫外了。連聲音也是錯落有致的,立體起來,身邊只有頭上茅草被風帶起的聲音異常響亮,收于眼底的畫面的聲音沒有身處其中的嘈雜,那聲音隔遠了反而變得更甜美悅耳起來。
我就在這樣的一番情景里,寫寫作業(yè),看看書,遠望一會兒,發(fā)發(fā)呆。山上小昆蟲是在所難免的,但是我不怕,我穿著棉長袖衫,長褲子,不露腳指的布鞋,有風哩,涼爽著呢不熱。有些小昆蟲還是很可愛的,我寫作業(yè)的時候,會有一兩只黑色的小螞蟻悄悄地爬上來,用它們的小觸角這里碰碰那里碰碰,我不討厭它們,由著它們爬,寫一半作業(yè)時,我會停下來呆呆地看著它們活動。我看《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的時候,就有七星瓢蟲會“唔”地飛過來,“啪”地一聲打在書頁上。這會兒我就不高興了,右手把書一拍它就飛走了,有的還不走,我就用手指輕輕一彈,我看到它掉到了地上,翻著身的,不動,大概是裝死,我會耐心地看它什么時候“活”過來。
有了這間“小屋”后,我是很興奮的。早上會很早起來,喝了粥,帶了書就上去,可以背英語和古文,可以看對面炊煙裊裊,河里白鵝戲水。午飯后,再上來,納著涼打會兒盹,再讓小昆蟲把我給鬧醒。這樣安寧的一天,我自得其樂哉。
那個暑假在現(xiàn)在看來,是在那么多個暑假里脫穎而出了,顯得格外不同凡響起來,讓人難忘。那個“小屋”,也成了我記憶里的一點自豪,在那里,我是覺得修了心,養(yǎng)了性的。還有一點值得自豪的是,我又有一點與別人的不同之處了,村里那么多和我一樣的讀書人,有誰在半山腰呆了一個假期了?有誰擁有過這樣一個“小屋”呢?
有過一次的事,再來一遍是沒創(chuàng)意的。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不會有當初那種感覺了。有些感覺只會產生于特定的時間和地點,從而影響人的一生。我那“小屋”呵,像我的青春小鳥一樣一去不回來了。
現(xiàn)在呢?土地問題多嚴峻啊。大大一座杭州城還有小屋的駐扎之地嗎?沒事沒事,精神深處,海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