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歲月漂洗過后的顏色喜歡那沒有唱出的歌———時至今日,忽然很感激十六歲的那次相遇。那么偶然的契機,在路邊書攤上,遭遇了你那本薄薄的最不起眼的小冊子———一本詩集。翻開來,正是那個年紀才有的心意與心境。是惆悵也好,纏綿也罷,初識愛情的人,總是最輕易間便被打動。更何況是你,那樣深摯美好的詩。
一定有些什么/是我所無能為力的/不然/日與夜怎么交替得/那樣快/所有的時刻/都已錯過/憂傷蝕我心懷/一定有些什么在葉落之后/是我所必須放棄的/是十六歲時的那本日記/還是/我藏了一生的/那些美麗的如山百合般的/秘密于是,在那樣細雨輕飛風也含情的夜晚,我記住了你的名字———席慕容。
最初的一本,叫《無怨的青春》。席慕容的詩,大多寫愛情。她對愛情,有自己的理解。這愛情里,沒有糾結(jié)纏繞,有的,只是一份淡淡略帶悵惘的珍惜與懷念。畢竟年少的愛情,青澀懵懂的為多。所以,并沒有奢求。“其實/我盼望的/也不過就只是那一瞬/我從沒要求過/你給我/你的一生。”就是這樣的心情,因此,才能夠愛得純粹,愛得從容,也讓愛變得永久。
無怨的青春、初相遇、年輕的夜、警告、謎題、回首的剎那、前緣、與你同行、最后的一句。這些章節(jié)的名字,多么像愛的軌跡?!拔艺嫦矚g那樣的夢,明明知道你已為我跋涉千里,卻又覺得芳草鮮美,落英繽紛,好象你我才初初相遇?!比绱饲逋甘枥实木渥?,仿佛寧寂的夜晚灑滿山崗的那一地月色,蘊涵著一個初初懷了愛情的女子一顆晶瑩飽滿的心。任何沉浸在愛中的女子,多數(shù)都抵不過這樣帶有幾分愚鈍的癡。然而詩人并沒有任由胸中的情感隨意噴灑涌流。她愛著,卻是理性的,在愛的同時堅持著自己的信仰。
“我相信/愛的本質(zhì)一如/生命的單純與溫柔/我相信/所有的/光與影的反射和相投/我相信 滿樹的花朵/只源于冰雪中的一粒種子/我相信/三百篇詩/反復(fù)述說著的/也就只是/年少時沒能說出的/那一個字/我相信/上蒼一切的安排/我也相信/如果你愿與我/一起去追溯/在那遙遠而謙卑的源頭之上/我們終于會互相明白?!币恢焙芟矚g這首詩,覺得它訴說了詩人自己獨特的愛情觀與生命觀,是對愛情新的詮釋。愛并不是一味占有,而是包容與付出。愛的本質(zhì),其實就像生命,有它的源流和方向。這或許有了一些宿命的味道,也就是佛說的前因后果,一切都有一種冥冥。不知詩人是否信奉佛教,但她對愛情的態(tài)度一定是謙卑而虔誠的。也正因了這份誠,才有了甘愿與珍惜。
“你殷勤款待因為你是富豪/有著許許多多山中的故事/佛曉的星星/林火/傳奇的梅花鹿/你說著/說著/卻留神著不對我說/那一個字”
席慕容的詩,沒有晦澀艱深的意象或意境,她只是用簡單的文字述說著一份年少的心意,懷想的、惆悵的,卻也是滿足的、幸福的。從她的詩中,不難感覺到一種古典的心情,她常常帶領(lǐng)我們不經(jīng)意地回到前朝,某個細雨微蒙的清晨,在古老的胭脂巷,一個撐油傘的姑娘,眉間有丁香的愁;又或許是秦時的江上,溯流而上的女子,觸遇到那個眉目清朗的男子,那一日風卷云舒,所有的故事,隨波而動……“當千帆過盡/你翩然來臨/斜暉中你的笑容/那樣真實/又那樣地不可置信/白蘋洲啊 白蘋洲/我只剩下一顆悲喜不分的心”
“梳洗罷,獨倚望江樓。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腸斷白蘋洲?!保赝ン蕖稇浗稀罚┮陨系脑娍梢哉f是對溫庭筠這首詞的新的詮釋,體現(xiàn)出詩人對古典詩詞的喜愛。她的詩文明顯地受到古典詩詞的影響,含蓄典雅,是與西方或奔騰或濃烈的愛情詩截然不同的風格。
“當我猜到謎底,才發(fā)現(xiàn),筵席已散,一切都已過去。”愛情本身就是一個謎,一個最難解的謎。它來也撲朔,去亦無形。它在生命中閃爍,像流星,瞬間光華帶來一生的震懾。
喜歡席慕容,哪怕是簡單的、低淺的,哪怕只是小女子的情愫。然而我想,那彎山角的新月,終有一天會化作你凝望我的目光。為這份童話般的絕美,我甘愿舉杯,飲盡那古道斜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