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將秋分為三截,分別為孟秋、仲秋、季秋,好比是把一根甘蔗一分為三。那帶梢的,味道淡淡澀澀,還帶有夏之青葉的一截,自然是孟秋;仲秋嘛,就是中間的一截了,脆嫩多汁,深得大多數(shù)人的喜愛;而季秋,則是近根的一截,老而硬,卻最甜,最對牙口瓷實之人的口味。
“白露秋分夜,一夜冷一夜。”竊以為,真正的秋天要從秋分開始。這樣說,可有點奢侈了,如同一刀斬去了半截帶梢的甘蔗。但斬就斬了吧,睡在涼席上數(shù)星星,所謂“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蹦沁€叫秋天嗎?
秋天要有秋天的味道。“樹樹秋聲,山山寒色。”這樣的“聲色”,也只有時到仲秋之后,我們才能真正領(lǐng)略到。秋風(fēng)簌簌,山野叢林落葉飄飄,如此的景致,才不失為秋。而所謂“一葉知秋”者,怕是要具備一顆敏感的詩人之心才能感受得到吧?
秋天的第一味是不能離了月光的。“人道秋中明月好,欲邀同賞意如何?”也只有到了秋分前后的仲秋,這月才開始有了點特殊的味道。“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贝司昂蔚让涝眨俊按挛鲙?,迎風(fēng)戶半開。拂墻花影動,疑是玉人來?!贝饲楹蔚蠕N魂!最是那離鄉(xiāng)的游子,用月光來丈量到故鄉(xiāng)的距離,月色的陰晴里平平仄仄地行走著多少鄉(xiāng)愁?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鼻镏胛叮?dāng)然還離不了霜露之潤澤。秋至白露,草葉之上露珠開始凝聚,早晨若行走田間山野,往往泅濕了鞋面褲腳,這種秋天特有的饋贈,居住在都市里的人是難以得到的了。而霜降之后,歲月就顯滄桑了,而正是有了這份滄桑,秋天才顯得厚重,透出些人生的況味來?!叭锖憷涞y來”的時節(jié),才孑然突出那些孤傲的身影、堅守的品格啊。
“人人解說悲秋事,不似詩人徹底知?!狈_文字,悲秋之聲遠(yuǎn)多于清朗的頌秋之音,或如批評家所言,中國的文人學(xué)士都帶有很濃厚的頹廢色彩。細(xì)想也不盡然。秋日里,草木零落,多肅殺之聲,往往會觸動一些敏感的神經(jīng),觸及胸中的一些塊壘,難免“夜深風(fēng)竹敲秋韻,萬葉千聲皆是恨”了。傷別、嘆時、思鄉(xiāng)、懷人,又哪一樣不讓我們憂傷纏綿、寂寥悲切?秋,不過是一個觸媒罷了。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鼻镏?,還在于品秋之人的心境胸懷。心頭秋陰不散,自然“孤燈夜夜寫清愁”;胸中風(fēng)清云淡,當(dāng)然“輕寒正是 可人天”;孤寂的人,難免“古道西風(fēng)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豪情的人即便面對秋之空袤,也是“晴空一鶴排云上,便引詩情到碧霄”。
“黃櫨千里月,紅葉萬山霜”,是秋之色;“家家爭說黃花秀,處處籬邊鋪彩霞”,是秋之香;“秋山野客醉醒時,百尺老松銜半月”,是秋之味……秋天豈止是你持在手中的一截甜蔗,它簡直就是擺在你面前的一盤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等你用心去嘗,動情去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