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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見蘆葦





  仲秋時節(jié),周末不能背上行囊遠(yuǎn)足,在近處郊游成了不錯的選擇。與友人徒步湘江邊,在江灘意外發(fā)現(xiàn)了一大片蘆葦。蘆葦長勢很好,密密匝匝,在夕陽晚照中搖曳,燦爛成金黃一片。極目遠(yuǎn)眺,一橋和猴子石橋橫跨湘江兩岸,雖然沒有“一橋飛架南北”的恢弘,卻讓人感覺到湘江的溫潤與婉約。河床有些裸露,江水清淺凝重,使人聯(lián)想起了古人“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的詩句。
  我喜歡蘆葦,緣于藏覓于記憶深處的一份老舊情感。我的老家住在長江邊上,從小看慣了江水、沙灘、蘆葦和野鴨,還有江上的白帆。不過秋季和夏季的景致是完全不一樣的。秋天,白沙一片,蘆花飛揚,雁聲陣陣,像首古老的歌謠。夏天可不一樣,汛期來臨,眾多的葦蕩和蘆葦水道被洪水淹沒,不少蘆根被洪水翻卷,最后隨浪頭遺落在岸上。這時,母親就帶著我們開始忙活了,把蘆葦撈起,曬在江邊的石頭上。雖說我們家在當(dāng)?shù)厮愕蒙闲】?,父親在外工作,母親以做縫紉維持生計,被人羨慕的“三大件”———手表、單車、縫紉機家里都有,但母親也不會讓我們閑著。這時一般在度暑假的我,就會拿了一把小剪刀,坐在樹下剪蘆葦,把曬到八成干的蘆葦剪成一小段一小段,捆扎上小繩———曬干的蘆葦散發(fā)著一股干草的香味,非常好聞———之后便拿到附近的供銷社去賣,還真的換過不少油鹽錢和一些計劃外的花銷:或者添一段新布,或者買一個茶葉筒。記得母親還用賣蘆葦?shù)腻X買過一塊頭巾,圍在她脖子上,配上那件絳紫色的燈芯絨夾衣非常好看。也許在當(dāng)時的氛圍下,我還隱隱地覺得母親有些小資產(chǎn)階級情調(diào),但從內(nèi)心而言,我又真的能感受到她異常的美麗,她那時大概三十二、三歲的樣子,溫和、有涵養(yǎng)、懂得美、也會欣賞美,又特別勤勞。我常想,若是母親能活到今天,該有多好啊!回想這些往事,沒有勞頓、沒有抱怨,只有快樂和念懷,包括對母親無限的追憶與思念!
  每逢端午節(jié),左鄰右舍的大哥哥、大姐姐們都趕集似的到江邊的葦蕩采粽葉用來包粽子,由于母親忙去不了,他們每次都會捎滿滿一大竹籃回來送給我們。母親也不白吃,總是用零布頭給他們縫一個枕頭或是做一雙墊鞋什么的以示答謝。粽葉就是蘆葦葉,洗凈后的粽葉碧綠鮮亮,每個棕子至少要4片葉子,母親配好糯米、系粽子用的菖蒲草,我也跟著跑前跑后,想早點吃到新鮮粽子。粽子煮熟后掛在堂屋的竹竿上,老遠(yuǎn)就能聞到一股清香,在那個物質(zhì)比較貧乏的年代,是我們童年的美味。
  其實,蘆葦是一種非常普通的水生植物,但由于其生長周期以及四季所呈現(xiàn)的不同景觀,總是讓人很喜歡和憐愛,也因此成為人們某些思緒或情感的寄托。賈島的“萬水千山路,孤舟幾月程、川原秋色靜,蘆葦晚風(fēng)鳴”,凄清唯美。一位哲人曾說:“人是一支有思想的蘆葦”。見仁見智,依我看蘆葦給人更多的還是一種美,它生長于自然天地間,展示著恣意與自在,透出生命的蓬勃與綠意,有一種自然的、野性的美。或許并不須存在太多的哲學(xué)思考與文學(xué)聯(lián)想,至于牽強就更沒有必要了……正在我悠悠遐思、沉浸在恍惚和飄然中的時候,忽然聽到拖拉機的轟鳴聲,一輛老土的拖拉機像圈地似的從遠(yuǎn)處包抄過來,將蘆葦犁倒。鐵犁所到之處,美麗的蘆葦不見了,正在拍攝的幾個人閃到了一旁,我趕忙問旁邊的人,得知翻掉蘆葦是為了種菜。我又問,那洪水來了怎么辦?他們說不管那些,種一季就會有一季的收成。原來如此!我定睛一看,旁邊確實有一些小塊菜地,土質(zhì)盡管肥沃,但種菜多多少少會灑上化肥和農(nóng)藥,污染河床,蘆葦深翻過后,蘆根留在外面,汛期來臨,泥沙勢必淤積河床。如果讓蘆葦長著,它和其它植物所形成的植被網(wǎng)凝根固沙,就像一床厚厚的毯子能保護河床。這些人怎能如此毫無遠(yuǎn)景規(guī)劃地蠻干呢!
  避開拖拉機的轟鳴聲,我們沿著江灘上的白沙往前走,沙灘上可以零零星星地看到少許蘆葦在晚風(fēng)中哆嗦,江水輕輕拍打著江灘,眼前有些裸露的河床和不太清澈的江水,使我腦海中忽然浮現(xiàn)電視畫面上樓蘭古城的破敗與蒼涼,不免有些心悸和感傷!暮靄中,我們悵悵離開了江灘。我想這事應(yīng)該有人問一問、管一管,與其平時用挖沙船疏通河道,洪水來時用砂包抵擋,官員們和老百姓在防洪大堤上揮汗如雨,還不如現(xiàn)在吆喝一聲,或許能湊效!我也在想,蘆葦自生自長,繁衍蔓延,它的根總是在的,哪里有泥土和流沙,就會在哪里傳播綠色。我憧憬著,明年這個季節(jié)我們再來時,或許它又是漫天蘆花輕揚的另一番景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