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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走與駐足


  人的一生,是在游走與駐足之中老去的。
  有的人,喜歡漂泊,盡管有自己穩(wěn)定的事業(yè)、家庭和交際圈子,但還是放棄它們,選擇了闖蕩。有的人盡管蝸居一隅,一旦扎下了根,就再也不愿挪窩,用心經(jīng)營著自己的小天地。有的人,雖有鴻鵠之志,卻受各種條件的限制,不能振翅而飛。但是一旦有了機會,也會力所能及地改變自己生活的圈子,努力超越自己。這種習慣,從心理學上講,十分復雜。但這恰恰說明,改變的希冀讓人們去游走,安謐的夢想讓人駐足。在游走與駐足之間,人們體味著生活:有人體味的是幸福,有人體味的是悲慘,而有的人體味的則是五味雜陳。
  在師大讀書時,華世杰是我認識的第一個同學,她給我的印象是小家碧玉,書讀得不多,想得也不多,話語還較為刻薄,有時看似無意的一語,卻讓人整天感到不自在。因是新鄉(xiāng)人,有“地主”之便,大家報到時,她參與了接站。記得登記時,她問我:“籍貫?”我說:“扶溝”。她又問:“撫州?”我用普通話說:“扶溝!”她又問:“福州?”我干脆自己來寫,她非常認真地看了一眼說:“哦!扶溝縣!你說的我都聽糊涂了?!笨刹皇?,我一開始就告訴你的是扶溝,只不過你聽不懂而已。臨上車,我又回頭看了她一眼,她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一樣忙著自己的工作,似乎什么都沒發(fā)生。
  雖然與華同在師大四年,我對她的了解卻非常少。農家的孩子,能考上河師大的,高中時也算是出類拔萃。我是以全校第五名考上河師大的,說來也有些自豪。但是,大學里對學生評價的標準發(fā)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反轉。對于我這個從農村來的學生來說,剛開始的時候覺得學習很吃力。有時候單是上課認真聽講,課后好好復習,考試卻不一定得高分。有的四年學下來,卻沒有城里的孩子入校時水平高。城鄉(xiāng)差異一下子展現(xiàn)出來,價值觀念、認知體系、待人接物也隨之發(fā)生了沖突。以前,會幾趟拳腳,一拳可以打翻一個壯漢,在農村這是立世的資本,中學時再搗蛋的學生也不敢惹我。在大學,城里同學卻認為這是野蠻、沒教養(yǎng)。而城里的孩子,參加個生日Party,寫詩,聽音樂,唱流行歌曲,我一樣也不會。強烈的自尊心有時會化作自卑感,為了不受傷害,我總是將自己包裹在自己做的殼里。我很少與班上城里的孩子來往,女同學更是連話都不說。不去了解他們,也不讓他們了解我。如同火車的兩個鐵軌,永遠不去相交。四年過后,有幾個同學我?guī)缀踹B話都說得很少,華就是其中的一個。后來知道,華的老家與我家相距不足五十里。但是她畢業(yè)去了哪,之后又做了什么,這些我一概不知。
  后來一個偶然的機會,證明了我當年的那些想法是錯誤的。華后來告訴我,她非常在意同學對她的態(tài)度,對我們這些同學對她的冷漠,她曾經(jīng)非常不解,也非??鄲?。今日想來,當年的自以為是是多么的荒唐,傷害了別人,也傷害了自己。
  也許是因為從出生都一直生活在同一個城市的緣故,華一直追求著變化。盡管曾經(jīng)的工作如魚得水,之后她卻毅然選擇了到鄭州某中學教書。這期間,女兒到她所工作的學校讀書,我們之間的交流就又多些,日子久了,對她又多了幾分了解。女兒到鄭州讀書是我的主意,也是想到那里有同學在,有個照應總是好些。在那里,孩子得到華非常多的照顧,可以說像她自己的女兒一樣。但是女兒的稟性一如二十多年前的我,任性,叛逆。越是別人對她好,她越是不領情,于是,內心深處與華老師就有一堵墻,卻總是在逃避。結果是必然的。雖說我與華老師在女兒的教育上花了無數(shù)的心思,但結果還是適得其反。女兒初中畢業(yè)時,連一所重點高中都沒考上。華常為此感到內疚,其實我知道,這不是華的原因,她已盡了力,我心里對她已是感激。
  后來,對于華到北京工作的事,我們倆個有過非常深入地交談。我是非常支持她到北京工作的,因為我深深地感到,她在鄭州某中學已經(jīng)得到了她所得到的一切。校長的器重,同事的信任,桃李滿天下。再待下去,只能是重復昨天,生活沒有新意,沒有理想,再大的幸福連著來了三次,也不能說是幸福。她需要的是改變。當我們談到這以后,她方才下定決心。后來同學相聚時,她說,我是支持她到北京工作的同學中的第一人,她非常感謝我的真誠?!爸?,善言”一直是我的座右銘,明知華有志朝歌,我只不過說了幾句鼓勵話而已。
  游走與駐足,有時候只是人的一種生活態(tài)度,無所謂對與錯,心系楚則楚雄,心在秦則秦威,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進、退、轉、留都是一種態(tài)度,只要愿意承受結果,哪個選擇都是對的。
  華在北京工作得不錯。在同學二十年畢業(yè)相聚母校時,華對老師和同學們坦言:“在新鄉(xiāng)工作時,我看到鄭州工作的同學做得不錯,我想將來我也要像他們一樣,在鄭州干出一片天地,結果,我做到了。在鄭州工作時,我看在北京、南京、廣州的同學事業(yè)非常成功,我就決心努力工作,將來到北京去工作,結果我做到了。在北京工作一年來,我看到許多同事,將中華文化在世界傳播,我想有一天,我也要像他們一樣,把中國的文化藝術傳到世界各地去。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死而無憾!”
  聽到此,我想到我畢業(yè)二十年來,一直躬耕在焦作這個豫西北小城,雖心系四方,但每想到妻子、女兒、父母,卻又甘心伏地耕耘,精耕細作于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每每看到春華秋實,踏去山林野趣,憑欄小城燈火,心中也著實美滋滋的。
  也許,我命該駐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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