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葉在微潮的風中相互摩擦發(fā)出窸窣的聲響,我拖著行李來到這個古老的都城。我喜歡樹,喜歡撫摸樹的枝干,喜歡傾聽樹的歌唱,喜歡看綠色的樹葉在陽光下映襯著蔚藍的天空。人過著一日一夜的生活,樹也在暗中刻畫著忠實的年輪,這種日日夜夜,年年歲歲的相逢與重合,是多么的令人感動!
但我并不喜歡家鄉(xiāng)柳樹。在我的家鄉(xiāng),那個過于硬朗與堅強的地方,柳樹似乎是一種格格不入的存在。她似乎永遠都是軟弱的,病著的,沒有一絲美感。而來到南京才發(fā)現(xiàn),這里似乎才是她應該生長的地方。南京的垂楊柳,既大且多,枝蔓柔軟,尤其是生長在水邊的,更是各窮其態(tài),格盡其妍。秦淮河畔,長堤板橋,成行垂柳,或聚或散,或多或少,遠看像翠峰一堆,近看像綠障無數(shù),連一片葉子也是詩意的?;蛟S,這便是所謂的江南風光。
而說到南京的樹,就不得不說說南京的梧桐。第一次看到南京的梧桐,眼中便是一片蒼翠,再也無暇看其它事物。伸手撫摸她的樹干,躲在她闊葉的陰影里,嗅著她古樸的味道,我瞬間便明白了,這世上再也無法找出比她更莊重、挺拔的姿態(tài)。她是一個孤獨而優(yōu)雅的旁觀者,她就站在那里,不悲不喜地注視著這座城市的興衰榮辱,這是怎樣的一種魄力與膽識,這是怎樣的一種胸襟與修養(yǎng)。我敬佩梧桐,由此又讓我想起家鄉(xiāng)的楊樹。
她有一雙不動聲色卻最有感情的眼。她是那么的默默無聞,但她卻見證了一片油田的開墾,見證了一座城市的興起,見證了一代勞動者的拼搏。如果說梧桐的優(yōu)雅,是一種飽經(jīng)滄桑,看盡世事的貴族式的慵懶,那她的優(yōu)雅,則是一種堅忍不拔,永不言棄的先驅者的頑強。比起梧桐,她的樹干并不光潔,但是卻筆直挺拔;比起梧桐,她的樹冠并不龐大,但卻聚攏佇立在那里,守望著那片寬闊的土地。我最愛初秋的她,筆直地站立在道路兩旁,葉子映在藍天烈日下,綠的發(fā)亮,秋風吹過,整個樹冠都輕輕搖擺,一陣一陣地窸窣著,也不知道在低語些什么。
第一次讀茅盾的那篇《白楊禮贊》時,我就坐在窗邊,一抬頭就能看見她那銀灰色的泛著暈圈的皮膚,正如大師所寫“筆直的干,筆直的枝,一丈以內(nèi)絕無旁枝,一律靠攏”。沒有楊柳那樣婆娑的姿態(tài),沒有梧桐那樣優(yōu)雅的神態(tài),她算不上樹中的美人,卻是樹中的巾幗。她能在零上40℃的嚴寒中挺拔,不怕侵入骨髓的斑斑鹽堿,不怕鋪天蓋地的層層風沙。毋庸置疑,她就是神樹,是生命的樹,是不死的樹,是長得最美的樹,她伸向蒼穹的信念永不改變。
柳樹固然美麗,梧桐固然高貴,但柳樹的美麗需要環(huán)境陪襯,梧桐的高貴需要時間沉淀。我欣賞柳樹的美麗,也羨慕梧桐的高貴,但是如果可以選擇,我寧愿做一棵挺拔的楊樹。那樣堅韌,那樣頑強,那樣挺拔,從骨子里有著一種拼搏的勁兒,那是與生俱來,無法改變的本真。
我愛樹,我更愛楊樹,她就是我所追求的精神與品質(zh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