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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春和他的母親□龍 飛


  去年12月20日下午,天津師大一名中年教師突然暈倒在講臺上,從此再也沒有醒過來。他被緊急送往醫(yī)院,醫(yī)生稱患者腦干出血,生還可能性幾乎為零。在搶救的幾十個小時中,醫(yī)院里里外外聚集著數(shù)百人,他的學生、同事和同學守候著,祈望著奇跡能夠出現(xiàn)。然而回天乏術(shù),他還是匆匆地撒手人寰。他的死震驚全校,震驚津城。一千多人為他送行,其中不少是從江蘇、浙江等地和日本專程趕來的。追悼會結(jié)束,朋友們又不約而同地分頭聚會,以酒解情。由于他事前毫無征兆,“坑”了好多人。他的一位摯友寫道:“酒到高處,大家抱頭相擁,幾十歲的人了,哽咽出聲,淚流濕衣,盡管我們經(jīng)歷過很多生命的消失。”
  這位受到眾多人衷心愛戴的普通教師名叫許椿。許椿是他自己后來改的名字,我認識他時他叫許春,所以現(xiàn)在我仍稱他許春。
  談許春,首先得從我是怎么認識他的母親季鳳珊老師說起。1959年我畢業(yè)分到南開大學外文系。到校內(nèi)各部門辦手續(xù)時,最令我興奮的是在圖書館領(lǐng)到10個借書證,溫文爾雅的工作人員還告訴我:“教師可以進書庫。”讓我喜出望外。各種手續(xù)一辦好,我就到圖書館。第一次走進書庫真有目不暇接的感覺,從未見過這么大的書庫,這么多的書。仿佛進入仙宮寶境,快樂地采擷著奇珍異寶,從此我成了那里的???。圖書館的工作人員辛勤工作,竭誠為師生服務。他們置身于書籍的海洋,似乎都受到了熏陶,個個顯得文質(zhì)彬彬,書卷氣十足。我同他們當中的許多人成了朋友,而給我印象最深的是季鳳珊老師。她穿衣打扮樸素到了甚至有點“老趕”的地步,工作態(tài)度認真負責,待人誠懇熱情,而且一眼就能看出,她很有學識。曾有一段時間,她主管老圖書館三層開架借閱的“文學類借書處”。她總是主動幫助學生挑選讀物,并且能夠逐本介紹小說的內(nèi)容。我在一旁看著既驚訝又欽佩,心想,這樣的圖書管理員水平多么高,南開不愧是著名學府!后來才知道季老師果真具有高學歷——她是本校中文系研究生畢業(yè)。再后來,我又知道了她當圖書管理員的緣由:只因她的導師當年被打成“右派”,她竟受到株連,被禁搞專業(yè),將她下放到圖書館“跑庫”(到書庫為借書者找書、取書)。后來導師平反了,恢復了名師的身份,而她作為這位名師的助手卻仍在圖書館“跑庫”。談到這些她雖不滿,但對待工作依舊勤勤懇懇,仍是圖書館里的突出人物。
  我第一次看見小許春是在來校幾年后。那是一個假日,在校園忽然遇見季老師領(lǐng)著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我馬上意識到這是她的孩子。能見到她的孩子我很高興。小許春長得十分端正,也非常有禮貌。看得出來,季老師很鐘愛她的獨子。
  似乎是緣分。上世紀60年代中期,我家搬到北村6樓,幾年后季老師家也遷入這幢樓,兩家成了鄰居。我的孩子還小,需要找人照看,季老師曾經(jīng)幫我找保姆?!拔母铩逼陂g,季老師的愛人、許春的父親許世杰同志調(diào)到外文系任總支書記,成為系里第一把手。1976年大地震的那段日子,我們兩家的地震棚離得很近,北村的孩子們天天都在院里瘋玩。由于許春長得虎頭虎腦,小伙伴們便給他起了個外號叫“許大頭”。我的孩子比他小七八歲,但兩人很相投,能玩到一塊兒。“許大頭”愛畫畫,我的孩子跟著他學,他以大哥哥身份來指導。“許大頭”在北村那群小淘氣包里是最規(guī)矩、最懂事也最讓人喜歡的一個。
  許春是1965年上小學的,沒想第二年就爆發(fā)了“文革”。他被迫中斷學業(yè),15歲開始當工人,干了整整7年。
  “十年浩劫”結(jié)束,許家搬到東村,不久又遷到西南村,從此迎來兩件好事。第一,1980年許春通過刻苦自學,終于考上天津師院新聞系——我對他選擇的專業(yè)稱贊不已,遺憾的是同他再也沒有見面機會。另外一件大事,便是季老師調(diào)回中文系,從事自己摯愛的專業(yè)。她曾來找過我那個搞計算機專業(yè)的兒子,研究語言學中某些與網(wǎng)絡有關(guān)的問題。
  只要一見到季老師,我就打聽許春的情況。知道他畢業(yè)后留校當了老師,工作得不錯,我很高興。過了幾年,我偶然結(jié)識一名《今晚報》的年輕記者,知道對方畢業(yè)于師院新聞系,我便問他認識許春嗎?他說當然認識,他課講得好,學生都喜歡他。
  許世杰同志前些年病逝了,這對季老師打擊非常大,再見面時她像變了個人。2010年我出了一本書,書中一篇小文寫到季老師,我想應該送她一本。一打聽才知道,在老許去世后沒多久她也故去了,這一消息令我唏噓不已。正想怎么聯(lián)系到許春呢,將書交給他作個紀念,也算了卻我的一樁心事吧。不料去年12月23日從《天津日報》刊登的“訃告”中得知,許春也非常突然地去了。我為這個鮮活生命的猝逝而萬分悲痛,我那本書竟成了一本無法送出的書。過后我又想,季老師還算是個有福之人。當她辭世時,她的親愛兒子生命力旺盛,事業(yè)有成,她可以暝目了。假若她活到2011年12月20日,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之痛定會讓她崩潰的。
  許春的事跡感動了全市人民,津城以他為榮。許春在南開園內(nèi)長大,父母都是南開教職工,他曾在南開附小讀書,屬于純正的南開校子弟,南開也以他為榮。
  清明節(jié)到了,大家懷念那些遠逝了的人們。4月5日恰逢許春生日。寫下這些文字,用以紀念許春和他那位淳樸善良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