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和他的三輪車
父親有一輛三輪車,是用來收廢品用的。
記不得它是什么牌子的,只記得它很笨、騎著很沉,而且還很破。
在我開始有記憶的時候,父親就有了它,而且?guī)缀趺刻炫c它形影不離,父親與它在一起的時間遠(yuǎn)遠(yuǎn)比他與疼愛的小兒子的時間還長,這就使我心里不平衡了。至今想起來,我還是挺羨慕它的,每天都可以和父親在一起。
記得小時候,每天,天剛灰蒙蒙的時候,家里的人都還在熟睡的時候,父親就起來了。起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他的三輪車 “美容”,先把抹布———一塊廢棄的破布,洗干凈,然后,仔細(xì)擦三輪車的每一個部分,先是車把,其次車座,接著是車廂……。父親擦洗得很認(rèn)真,好像是打扮將要出嫁的女兒似的,他不放棄三輪車的任何一個角落,不容忍三輪車的任何一點瑕疵。這對別人來講,好像有點匪夷所思。但是父親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一個只要自己有能力做,就一定要做完美的人。
也許父親的三輪車是最干凈的,也許是父親為人老實、忠厚,從來都不投機(jī)取巧,給的價格公道,很多人家都愿意把廢品賣給他,像破舊的書、廢紙、啤酒瓶等等,父親都會把它們整理、分類、捆綁,然后裝進(jìn)幾個破舊的大麻袋,這樣賣給廢品收購站的時候省事。有時候,父親還幫人家打掃衛(wèi)生,人家因為嫌臟、累,就利用賣廢品的機(jī)會,行使“主人”的權(quán)利,雖說是幫忙,實際上是命令。但是,父親還是坦然接受了。也許這就是父親身上患有中國農(nóng)民幾千年的通病———“忍”。
就是父親的“忍”,給家里帶來幾張皺巴巴的零錢,給家里買了油鹽醬醋,給家里的三個“饞貓”買了點零食。
當(dāng)萬家燈火通明,別的人家里一家人其樂融融坐在一起吃晚飯的時候,我們?nèi)胰硕荚诘?,等父親和他的三輪車回家。有時候等得別人家都睡覺了,父親還沒有回來,我就會跑到村口的小路旁等著,心里很著急,很是擔(dān)心父親。當(dāng)一聽到“吱吱、呀呀”的三輪車聲,我就會飛快的跑向父親。父親好像能感覺到我在等他,一見到我,就把我攔腰抱起,放到三輪車上,變戲法似的給我一個玩具,雖然是別人玩破不要的,但我還是很高興。
坐著父親的三輪車回家,聽著它“吱吱、呀呀”的歌唱,在皎潔的月光中,在星星的注視下,沿著坑坑洼洼、曲曲折折的鄉(xiāng)間小道,慢慢的走著,走向有燈光的院落,走向等著我和父親的家人,走向那還溫著的噴香的飯菜。
如果把家比喻成一艘小船,那么父親就是舵手,三輪車就是劃船的船槳,舵手離不開船槳,船槳也離不開舵手。總之,家里離不開父親和他的三輪車。
歲月是無情的,不僅使飽經(jīng)滄桑的父親更加蒼老,也使三輪車更加破舊,即使父親對它很愛惜,就像我很愛我的父親,不希望他變老一樣,但是誰也改變不了歲月決定的事。我多次對父親說了,別再要三輪車了,或者別收破爛了,好好在家歇歇吧,父親總是笑笑,依然和他的三輪車出去,繼續(xù)他的老本行。
有時候,想起父親和他的三輪車,就讓我想起了祥子和他的黃包車,讓我想起了中國千千萬萬的農(nóng)民,他們生活在社會最底層,吃最多的苦,受最多的罪,但是得到的卻是最少的。即使這樣他們也沒有怨言,他們就想小心翼翼的生存著,卑微的生活。只要這個社會不找他們的麻煩,他們就很快樂、幸福的生活。
向我的父親和他的三輪車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