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樹木,百年樹人。
清明節(jié)后,老校區(qū)的植物們伴著春雨不約而同地漸漸綠起來,而櫻花樹們仿佛一夜之間就蘇醒了似的,揉著冬眠后惺忪的睡眼,冒出零星的幾枝花,此后的幾天里,五十四棵櫻花樹爭先恐后地綻放開來。周末時,絢爛的花海引得無數(shù)校外的人慕名而來,一層層花瓣在陽光下翹著憐人的顏色,像一個個可愛的小娃娃嘟嚕著粉嫩的或是潔白的小臉兒,時不時在微風里咯咯地蕩秋千,似乎在偷笑我們這些癡癡的賞花人。
這條小徑不知走多少遍了,步履也曾匆忙也曾閑適,閉上眼,我可以清晰地感知每棵樹的方位和陽光穿過枝椏落下的斑駁樹影?;蚴邱v足凝望或是三五個同學相互拍照留念,或是一家人干脆就安靜地在樹下的花壇邊坐下,來來往往的賞花人臉上洋溢著開心的笑容,任這些美麗的花兒寬慰他們心中的煩惱與疲憊。
我和同學安靜地在花下徜徉,誰都不說話,此情此景不禁讓人心頭一顫,倒不是文縐縐地偏要在繁花下想起黛玉“花開易見落難尋”的沉吟,只是突然意識到從進入大學那年算起這已是看到的第三季花期了。
聽老師說,這條櫻花小徑是20世紀80年代中后期修建的,當時的校長在圖書館與三號教學樓之間設計了這條路,兩邊栽滿櫻花樹,起名就叫“櫻花一條路”,以突出圖書館這個標志性建筑,為它增光添彩。
當時的小小樹苗,一米多高,直徑不足三公分,現(xiàn)如今已是青春飛揚,在這三月天里耀眼奪目地綻放著,佇足而望,是一叢叢清純的白、嬌艷的粉、凝脂般的粉白,誰人感受不到這片花海的熱烈、純潔與高尚呢?而也正是櫻花的花語。在日本民族的文化里,嚴冬過后是它最先把春天的氣息帶給人民,凋落時,不污不染,干脆而利落,以此為精神象征,他們認為人生短暫,活著就要像櫻花一樣燦爛、純潔和美麗。
每年的這個時候,校園總是散發(fā)出別致的韻味。小小的校園里,似乎只需要這一處獨好的風景來點綴就足矣了。年老厚重的磚瓦,因春的到來似乎也年輕起來,櫻花在側(cè),芳菲菲兮滿徑。圖書館久經(jīng)風雨,已有些許陳舊,在館內(nèi)看書時,偶爾抬頭,就可見窗外惹人愛憐的櫻花。求知欲如同點點墨痕,就在這一片花海中淡淡地暈開來,心境是說不出的寧靜。
有時也會想,這些櫻花樹可是年年守著孤獨啊,多少個日夜里,它們只是靜靜等待花開絢爛,下一場壯美的櫻花雨,將花瓣鋪滿小徑,而后待翠綠的樹葉長滿枝椏,在炎熱的夏季忍著酷暑,為小徑撐開一把把清涼的遮陽傘。從圖書館出來,從小徑到教學樓的這段路程雖近,我們卻走得十分安然、自在。到了秋天,葉落滿地,踩上去是細小清脆的聲音。冬季,徒留光禿禿的樹干在獵獵寒風中休養(yǎng)生息,等待第二年開花的日子里,時不時還會收到冬姑娘送來的如玉般雪白的外套,就這樣等著等著,等新一輪的四季,如此往復。對它們來說,等的日子,似乎漫長而又孤寂,孕育出絢爛花朵的那一刻,卻真真令世人驚嘆、歆羨。
人一生能有幾個這樣的花期呢?櫻花樹坦然、熱烈的生長精神,不就是我們尋求良久的大學精神嗎?求學的道路,本就是漫長,絕非平坦的大道。蔡元培在就任北京大學校長對學生們講,“大學者,研究高深學問者也”,如今有人會嘲笑它似乎過時了。研究高深學問?太夸張了,又是文人故作高深的咨嗟吧?然而,“平時則放蕩冶游,考試則熟讀講義,不問學問之有無,惟爭分數(shù)之多寡;試驗既終,書籍束之高閣,毫不過問,敷衍三四年,潦草塞責,文憑到手,即可借此活動于社會,豈非與求學初衷大相背馳乎?”這種偽求學狀態(tài),自古就有,與大學之著名與否并無太大關(guān)系。
沉默,我陶醉在這片花海中,追憶起自己匆匆而逝的三年大學時光,心中是又嘆又驚,又悲又喜。所嘆者,時光無限好,卻總是不經(jīng)用。所驚者,在我們的校園里,自有一群嚴肅的治學者,因為有了他們,推開圖書館的門便永遠不會感到冷清,學術(shù)精神仍堅守著一方凈土。所悲者,人們常常會因浮名之絆而忘記了這片凈土的存在。所喜者,譬如櫻花小徑,年復一年地繁花絢爛,雖然短暫,卻以它們僅有的熱烈、純潔與高尚的精神儒染著每一位農(nóng)大的學子,再細推之于其他,當老師微笑著聽你激昂地陳述自己青澀而頑固的觀點后仍儒雅地與你答辯時,當你坐在設施配備齊全的新語音室上課時,當你發(fā)現(xiàn)新校區(qū)路旁的泥土每天清晨被水沖濕而防止風沙盤旋四起時,你的心是否會因暖暖的感動而展顏?
“細推物理須行樂,何用浮名絆此身?!睓鸦ㄐ皆诿恳粚脤W子的心中埋下了純潔而又樸實無華的印象,這不也正是農(nóng)大百年來所秉承的精神嗎?
世人固然向往北大的未名湖畔,羨慕南大美麗的仙林校區(qū),只是“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眼前小小的校園,因櫻花小徑這點睛的一筆,便化作了求知者神圣的殿堂。
謹以此文紀念母校百年華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