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霧中與我相逢,殘影依依,若即若離。我棹孤舟尋你千年的遺跡,衣帶漸寬,不離不棄?!叭粘鼋t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lán),能不憶江南?”
如果說北國是一位莊重大方的大家閨秀,那江南就絕無愧于一位窈窕多姿的小家碧玉。生于北方的我,擁抱過廣闊的藍(lán)天,親吻過無邊的草原,卻從未流連過古鎮(zhèn)的遺跡,在那裊裊炊煙中體味過水鄉(xiāng)的氣息。那淳風(fēng)古樸的烏衣小巷,凄清哀婉的秦淮槳聲,曾孕育了多少才子佳人的動人傳說,成就了多少文人墨客的傳世美文。每個不眠的夜晚,在我腦海中都會閃現(xiàn)一幅幅清新雋永的山水彩墨:濃妝淡抹的西子湖畔,波光粼粼的漓江春水,怪石突聳的石林奇貌,小橋流水的古鎮(zhèn)人家……我的思緒隨著畫卷的延展而不斷穿梭,仿佛已身在其中,進(jìn)入了一個無聲的境界。在這個寬廣而美妙的境遇里,我停停走走,每踏過一處青山,涉足一灘碧水,都會駐足而立,仰面沉思,不知這虛幻的色彩是否能承載真實中的江南靈韻,是過于樸素,還是過于濃重;是過于淺顯,還是過于詩意。起初,我對這種漫無目的的遐思還有所顧忌,怕褻瀆了那個真正的神圣水鄉(xiāng),久而久之,也便釋然了。既是心之所向,不免會多涂抹幾分秀色,只怕我這自認(rèn)為匠心獨具的描繪,還不及江南素面朝天的十分之一,想到這里,便完全釋懷,但心中的神往之情卻日益加深,只盼有朝一日,可身臨其境,一睹那片曾令無數(shù)游人如癡如醉的人間天堂。
也許是我的誠意感動了上天,高考過后,我終于有機會去杭州小住一月。早就耳聞西湖的美在江南首屈一指,斷橋殘雪,蘇堤春曉,三潭映月,曲院風(fēng)荷……一處景致一個故事,一個故事一首佳作,能將感性的人文色彩融于景中,且毫無牽強,恰到好處,世間有此靈韻者,怕是少之又少。
終于,我站在了不知在詩詞中出現(xiàn)過多少回的西子湖畔。十幾年殷切期盼的心在這一刻竟出奇地平靜。仿佛一對多年不見的老友重逢,相顧無言,垂淚千行。不,這不是老友,如果是,即便滄海桑田,物是人非,也不至如此陌生。一股莫名的失落悄悄爬上心頭。這就是我朝思暮想的江南么?小巷在哪里?畫舫在哪里?文人在哪里?我又在哪里?極目遠(yuǎn)望,復(fù)建的雷鋒塔依稀可見,但更多的卻是林立的豪宅和飯店。湖中馬達(dá)沙啞的嗚咽早已取代了汩汩的槳聲,我想象不出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怎能“采蓮荷塘東”,湖邊的小販正賣力地向游人出售所謂的杭州特產(chǎn),不知在他們的腳下,是否有蘇軾踏過的足跡,唐寅書寫的風(fēng)流。陡然間一股悲憫的蒼涼如寒風(fēng)般襲面而來,使我無法平靜,瑟瑟發(fā)抖。身邊來來往往的中外游人絡(luò)繹不絕。不錯,西湖還是繁華的,迷人的,當(dāng)年楚楚動人的小家碧玉已出落成一個時尚的摩登女郎。很難想象,若是東坡先生健在,是否也會西裝革履地坐在蘇堤上簽名售書?昔人已逝,風(fēng)華盡失,如今的西湖只余殘韻。煙雨蒙蒙,可堪回首?不見舞榭歌臺,不聞汩汩槳聲……在回去的路上,導(dǎo)游小姐告訴我們西湖虎跑泉已經(jīng)干枯,所以沒有納入今天的行程。車內(nèi)一片嘆息,我卻無動于衷。干枯的又何止一處虎跑泉,還有我心中那份對江南涌動了多年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