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荸 薺 疏延祥


  元旦節(jié)后的第二天晚上,空調的房子暖暖的,我剝著親戚給的帶殼生花生,妻在削著前幾天在紅府超市買的荸薺。不一會,她的荸薺削完了,高高的一小碗,圓圓扁扁、白白凈凈的,依然有一種自然的美。她的任務完成了,到隔壁安睡去了,我還在剝著花生,突然想起圍繞荸薺,我可以寫點什么,于是打開電腦,一些關于荸薺的零碎的事情一起涌向腦海。
  荸薺,俗稱馬蹄,又稱地栗,因它形如馬蹄,又像栗子而得名。稱它馬蹄,僅指其外表;說它像栗子,不僅是形狀,連性味、成分、功用都與栗子相似,又因它是在泥中結果,所以有地栗之稱。荸薺皮色紫黑,肉質潔白,味甜多汁,清脆可口,自古有地下)梨之美譽,北方人視之為江南人參,我們樅陽人稱它“果子”、“菩薺”。它是淺水宿根植物,苗是一根根青色的圓圓的草桿,桿子內部是空的。它應該比晚稻秧還要早一點種在鄰近秧田的水田中,時間是農歷三月或者四月,到晚稻栽插的后期,將果苗拔起,再一棵一棵地栽到平整好的水稻田中,插得比秧苗稀一點。在生產隊時,每戶按人口會分一點田,而荸薺的果苗也按人口分配。這天,作為孩子的我們都很幸福,有時也去和姐姐弟弟一起栽插屬于自家的那塊荸薺田?!扒f稼一枝花,全靠肥當家”,荸薺的管理也是這樣,栽插前,會潑上稀釋的人畜糞便,剛剛栽插的荸薺苗很長,栽插后不幾天,老苗死去,在老苗旁邊會長出幾根新的幼苗,慢慢地,滿田的苗兒差不多連成一片,這中間要除草、施肥、殺蟲,青苗變黃的時候,冬天到了,就可以開挖了。干這個事情,我們兄弟姐妹都很開心,爭著做。用鐵鍬將荸薺田劃一個個四方的小塊,這時只要用插入泥土中的鐵鍬一掀,就可以看見翻開的泥塊中有或密集或稀疏的荸薺嵌在上面,好多荸薺還留有長長的泥土色的根須,有些荸薺可以用手直接摳起,放到腰籮里,有的要用鍬撥出。表面一層荸薺收拾好了,還要用鍬將泥塊的土一層層剝去,因為有些荸薺就長在淺土中。
  荸薺好吃,剛挖起的荸薺如果田沒有干透,會帶起不少泥,因此難洗,如果略微曬一下,泥土會自動脫落,再洗的時候要方便一些,但很少有人家這樣過細,除非是賣,那樣好看一些。一般人家在田里挖出荸薺,回家就把裝在腰籮里的荸薺放入水中,一手拿著腰籮上部,一手捉著腰籮下部,上下活動,泥土多半就掉了,再用手搓一下,將腰籮在水中擺動一會,大體便干凈了,吃的時候用干布擦擦,就行了。有的冬天晚上,一人一碗煮熟的荸薺就是我們全部的晚餐,不是這樣吃法時髦,而是為了節(jié)省糧食。
  農歷十一月就可以吃荸薺,一直吃到第二年農歷二三月。好多年份,我和弟弟、妹妹的學費沒有著落,父母便將挖好并略微曬過的荸薺挑到集市上去賣,有時還賣不掉,那我們的學費只好另想他法,要不干脆暫時賒欠著。我現(xiàn)在記憶中還留有父母到麒麟集市上賣荸薺的一幕,父親挑著兩腰籮荸薺,母親在后跟著。那是1997年春節(jié),小弟還在高中補習,我的二女兒在家由雙親和妹妹撫養(yǎng),我的收入也不高,父母賣荸薺是為了補貼家用。
  很多年,我的父老鄉(xiāng)親種荸薺,一是為孩子解饞,一是用它換點零花錢。吃法很簡單,要么生吃,要么煮熟。只是到了糧食不再緊張,手頭也有兩個小錢的上個世紀九十年代,許多人家在春節(jié)時才開始像城里人一樣,削去荸薺的薄皮,將其切成一個個薄片,用它炒肉片。肉是豬精瘦肉,加上荸薺、鮮青、紅椒,蔥、姜、鹽、料酒、味精、白糖若干,大火翻炒,不一會,一盤可口的美食就端上桌子。正月到我們那一帶農村做客,這是一道家常菜。網(wǎng)上還介紹許多荸薺的吃法,如荸薺餃,荸薺飯,荸薺肉餅,荸薺炒冬菇等等,這都是我們生活開始富足起來的標志,只有生活好了,才能物盡其用。桂林市平樂縣和荔浦縣的荸薺質量上乘,它以個頭大、皮薄肉嫩,水分充足,清甜無渣,爽脆可口聞名于世,而素有“四面楊柳肥沃田,滿圩春風魚米鄉(xiāng)”之美譽的安徽省廬江縣原楊柳鄉(xiāng)的荸薺,也馳名全國。我在文學作品中沒看過對荸薺的描寫,倒是在汪曾祺的《受戒》里讀到關于“荸薺庵”的妙筆,說一個廟如荸薺一般,那是形容它小,而佛教向來認為“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再小它也照樣昭示、弘揚佛法,恐怕取名者也有這層意思。
  荸薺庵是美麗的,那是因為小庵內有兩棵白果樹,有一幫可愛的食人間煙火的和尚,更是因為有明海和小英子那率性的塵世愛情。
  荸薺和香附子同是莎草科植物,我所住的校園每年到處都可以看到香附子發(fā)苗、開花,而要看青青的荸薺苗,那得在秋高氣爽的日子走進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