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騎行川藏線的人日益增多,被許多網友戲稱為“四大俗”之一。對此,我頗為不解,難道因為人數的增加,騎行的艱險程度就降低了嗎?意義就改變了嗎?
2011年高中畢業(yè)的那個夏季,我萌生了騎行川藏線的念頭,時間就擬定在了2013年的暑假。縱然不知會途遇怎樣的困難,但單車碼表上三千多公里的公里數,給了我足夠的勇氣和信心,于是,我義無反顧地選擇上路,踏上了這條夢寐以求的景觀大道。漫漫人生路,步步318(7.26—8.3)成都,我的家鄉(xiāng),是這次旅途的起點。7月26日,我與其余4名隊友在此會合,組成“五人幫”,正式啟程。
雅安是我們的第一站。五個人赤裸著上身騎行一百七十多公里,于深夜到達。忘不了入城前穿越最后一條隧道時的興奮尖叫與高聲吶喊,有種初生牛犢般的傲世輕狂,但更多的是追求理想過程中自我實現的激動和滿足。那種感覺,沒有騎行過川藏線的人永遠也不會知道……之后的新溝、康定、折多塘,海拔由起初的六七百米爬升至四千多米,于是,幾十公里大幅度地上下坡開始成為騎行的常態(tài)。在翻越第一座高山———二郎山時,高原地貌漸入視野,川藏線上特有的文化也開始逐漸顯現,除了旅館里的滿墻文字,還有萍水相逢的各路奇葩:臥躺式組裝車,無法變檔的死飛,折疊式的小輪車,僅配一對竹竿的輪滑……由于新都橋通往雅江的隧洞已經修好,原有的翻山路因不再得到維護而變得異常破爛,只要有車經過便會塵土飛揚。我們頑強地穿行在這充斥著尾氣和揚塵的崎嶇里,將吃灰精神發(fā)揮到了極致。視線透過塵土,隱約搜尋著沿途的風景,捕捉到的是實在而親切的美。此時,身體上的苦痛煎熬瞬間微化,顛簸在車輪上的我們,也仿佛這漫漫塵埃中的一粒,逍遙暢游在自然里,怡然自適……除卻高爾山寺,還有幾個山頭也陸續(xù)開始開鑿隧道?;蛟S再過幾年,翻山的路便會徹底荒廢,大家都將走隧道,不知又有多少高山的美景會被錯過。作為即將消失的翻山路上的騎行者,我頗感慶幸,也愿意記住這奇景與險峰并存的日子。一路美景見證多少遺憾(8.4—8.13)騎行的第10天,我們終于進入西藏界,抵達藏區(qū)第一個縣城芒康,卻沒有想到會在此滯留數天———通麥大橋坍塌,進入西藏的咽喉要道318因此而被中斷,大部分藏區(qū)交通陷入癱瘓。未曾想過會出現如此的意外,亢奮的心情一下子黯淡下來。騎行抵達拉薩是我對自己的承諾,既然選擇了出發(fā),那么讓我停下腳步的便只能是終點。所以,即使一撥又一撥的人開始放棄騎行,或者選擇搭車去拉薩,或者默然回家,即使一同出發(fā)的隊友也相繼帶著遺憾道別,我依舊沒有放棄:只要還有路在,我就不會停止步伐。
數天之后,通麥廢棄小橋加固成功恢復放行,但騎行人數銳減?!拔迦藥汀弊兂闪恕叭藥汀崩^續(xù)前行,兵站,村落,東達山,左貢,邦達,八宿……一路爆過胎,淋過雨,吃過灰,涉過水,卻從未阻擋住滾滾向前的車輪。
第十八天,又發(fā)生了一次意外。那天風特別大,在藏民帳篷中睡去的我們因帳篷被刮倒而驚醒。萬萬沒想到,帳篷中間燒得滾燙的一盆開水,直接潑在了隊友小狼的腿上。雖然是個堅強的漢子,但撕心裂肺的疼痛還是讓他淚水橫流。于是,我們于路牌3837處搭車返回最近的八宿縣城。這是我們頭一次搭車,卻是載著一個人的遺憾與痛苦折返。車上,小狼點燃了一根煙,默默地看著腿上隆起的水泡。我知道他咽下的除了淚水還有不甘心:他的第一次滇藏線騎行因意外未能入藏,而這次川藏線騎行又因燙傷而再次無法抵達拉薩。第二天,幫助小狼打點好一切,我們再一次踏上征程,朝著拉薩的方向。
318讓我意識到,美常常伴著遺憾和嘆息……翻過的只是心中的那座山(8.14—8.19)八宿之后的第七天,我們通過了波密———通麥塌方群和有“東方瑞士”之稱的魯郎小鎮(zhèn),還難得奢侈地吃了一次墨脫石鍋雞。在沒有修建318時,這一段路曾處處是天險。居功至偉的公路建設者們用青春和熱血,將天險變成了景觀大道。行走在這一段,不由得心生敬畏,對自然,也對生命……到騎行的最后才發(fā)現,讓我印象最深的一直是每座山頭埡口上被吹得呼呼作響的經幡。它們飄動的是一種渴望,一種最高點的象征,只有從這里踏過去,才算征服了山脈,征服了自己。騎行即將結束,我在想,自己到底收獲了什么?或許拉薩只是我們理想的象征,二十多天的騎行,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在向著理想靠近。
我在騎行者中遇到過六十五歲的東北老人,也遇到過和父親一起翻過米拉山的六歲小男孩。我和他們都有過合影,是他們讓我明白,夢想之于年齡,從來沒有褪色。
追逐著暮色中的余霞,我終于趕到了布達拉宮腳下?;厥讈砺罚也琶靼?,我們翻過的不過是心中的那座山,過了這個山頭,便是彩虹,便是新天地。有信念,再高的山峰也會留下征服者的腳印,有夢想,再長的路途也會有座等你的城池。
終點,也是起點(8.20—8.23)川藏線騎行結束了,這個暑假也進入了尾聲。翻開地圖,從成都騎行到拉薩,再由拉薩沿著青藏鐵路穿越可可西里抵達蘭州,最后坐飛機返回成都。一個假期,我在西南、西北地區(qū)劃上了一個大大的圓。走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點,但這一次,將是生活的嶄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