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華癸教授是我國著名的土壤微生物學家。作為科學家,他是我國土壤微生物學奠基人,填補了我國土壤微生物領域的研究空白;作為教育家,他培養(yǎng)了學生3000余人,其中不乏各類社會精英。
烽火連天抵霄漢,風雨如磐念故園1936年,22歲的陳華癸來到倫敦大學細菌及熱帶病學院學習。次年,年輕的陳華癸來到英國洛桑試驗站從事博士學位的研究,研究方向為豆科植物與根瘤菌的共生固氮作用。同年七月,盧溝橋事變,抗日戰(zhàn)爭全面爆發(fā)。
農業(yè)是立國之本,而氮是作物生長必不可少的元素??諝庵胁蝗狈Φ兀諝庵械挠坞x氮無法直接為植物所用,必須固定為氨態(tài)氮和硝態(tài)氮才能被植物吸收?;使I(yè)的核心和重點就在于氮的固定上,如果植物能自己將空氣中的氮固定下來,就相當于在植物里建立了一座微型的“化肥廠”。這對農業(yè)生產的意義不言而喻。對當時積貧積弱的中國的意義不言而喻。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國難當頭激發(fā)的緊迫感,陳華癸在博士期間的工作效率極為驚人。短短4年時間,他就在包括《自然》(Nature)在內的國際著名期刊上單獨或領銜發(fā)表了4篇論文。引起了共生固氮領域專家的重視,并于1939年10月獲倫敦大學哲學博士學位,時年25歲。
經過了多方輾轉,陳華癸于1940年回到祖國。來到西南聯(lián)合大學湯佩松教授主持的清華大學農業(yè)研究所從事糖酵解方向的研究。在抗日戰(zhàn)爭的艱難時期里,陳華癸實地調查了云南、四川、陜西、廣西和湖南等省的豆科綠肥生產應用情況,并著重開展了紫云英共生固氮的試驗研究。首次提出紫云英根瘤菌和紫云英是一個轉移的獨立互接種族,該時期的工作為以后紫云英根瘤菌接種的大面積應用奠定了基礎。
當時的情景并不像我們所說的那樣輕松。即使在和平年代,進行如此大規(guī)模的基礎調查都是一項巨大的工程。而當時正是抗戰(zhàn)最為艱難的時刻,能在戰(zhàn)火紛飛的歲月完成如此壯麗的事業(yè),沒有對祖國和科學的一腔熱忱恐怕斷難完成。
讀書不為稻粱謀,但開風氣不為師抗日戰(zhàn)爭勝利后,陳華癸致力我國土壤微生物學的學科建設。1946年,他于北京大學籌建了中國第一個土壤學系;1947年,他來到武漢創(chuàng)建了國立武漢大學農業(yè)化學系;1952年全國院系調整,武漢大學農學院整體并入華中農學院,他也隨之來到華農并建立了土壤微生物教研室。在這里,他招收了新中國第一批本科生和研究生。
文革后,陳華癸于1979年擔任華中農學院院長。其間,他致力于學校的發(fā)展于建設。他和繼任者孫濟中一起,克服種種困難,先后為華農引進了一批海外歸國學者。1980年,陳華癸當選為學部委員。
但就是這樣的一位大專家、大學者,卻過著十分簡樸的生活。他的家里沒有裝修,沒有熱水器。一直到九十年代都是用裁好的舊報紙代替手紙。“爺爺?shù)膸准靡路际撬魧W英國的時候買的,穿了有四五十年,我上大學的時候,還穿過他的大衣。”陳華癸先生的孫子陳巖松回憶道。
陳公桃李滿天下,何用庭前更種花陳華癸先生培養(yǎng)了眾多人才,其中不乏中國科學院和中國工程院的院士如陳文新、范云六、劉更另、趙其國、鄧子新等,還有一些是全國知名的教授如李學垣、胡正嘉、李阜棣、曹燕珍、周啟、陳廷偉、王運華、周俊初、喻子牛等。
1953年,胡正嘉成為了陳華癸先生的第一屆研究生,也是新中國成立以來的第一屆研究生。談到陳先生對他的指導,80多歲的老人至今仍歷歷在目。
當年暑假,陳先生安排了研究生們的出外參觀學習。第一站是當時的華北農業(yè)科學研究所(現(xiàn)在的中國農業(yè)科學研究院)?!拔覀冊跓o菌室練習接種時,陳先生在室外看著,他發(fā)現(xiàn)我操作不規(guī)范,不認真,將接種環(huán)在酒精燈上隨便地晃動幾下就接種。但我從接種室出來后,他當眾對我進行了嚴厲的訓斥。”可第二天早上,胡正嘉收到了一張陳先生寫的字條,向他道歉?!安还茉鯓?,這件事給我留下了終身教益,以后工作中,每當接種時我就想起了這件事情。指導學生時也注意了這個問題?!?br> 陳華癸曾經這樣說:“高等專業(yè)教育不可能提供學生一生需要的獵物,而是提供學生一支獵槍和使用獵槍的方法,而且即使是獵槍及其使用方法也是在不斷更新?lián)Q代的?!彼慕虒W以此為基礎,并受到了學生們的廣泛好評。
“他的教育方法讓我們一生受益無窮。他不是授人之魚而是授人以漁,培養(yǎng)我們的學習方法和學習能力?!标惾A癸的學生,中國科學院院士鄧子新這樣說。陳華癸的課很受歡迎。“他用雙語講授《微生物遺傳學》,講課時經常穿插大段的英文描述和專業(yè)詞匯,我們被他深深的吸引,他的課也成了專業(yè)英語課,我們學起來興趣盎然,深入淺出,覺得很過癮?!编囎有轮两袢詫﹃惾A癸的課堂印象深刻。
俯首甘為孺子牛,為華農筆耕不輟1978年,改革開放伊始,全國百廢待舉,中國教育事業(yè)出現(xiàn)偉大轉折,11月,陳華癸任華中農學院院長,直至1984年,陳華癸院士開始治理華農,掌機要、執(zhí)牛耳,用自己的教育思想帶領華農前行。
著力頂層設計,提煉華農總體目標,陳華癸說,要把華農辦成一個有特色、綜合性、出人才、出成果、為農業(yè)服務的國內一流,在國際上有一定影響的農業(yè)大學。這理清了華農發(fā)展的基本思路,指導華農長遠發(fā)展,即使從前不久召開的學校第九次黨代會的華農定位,陳先生的目標也具有前瞻性。
為此,陳華癸注重教師隊伍建設,他指出,一定要重視關愛人才的成長,不拘一格地選撥人才;他注重學科建設,學科建設是一項系統(tǒng)工程,包括學科目標定位、學科帶頭人及團隊、學術條件、學術氛圍建設等,它涉及方方面面,需要多部門通力協(xié)作;他注重教材建設,陳先生主編(或共同主編)的大學微生物學教材,有的一版再版,并被評為“國家級優(yōu)秀教材獎”,他牽頭主持的“面向21世紀高等農林院校本科生物系列教學改革”項目;他注重學風建設,陳先生認為培養(yǎng)出高素質的合格人才和出高水平的原創(chuàng)性成果是學科建設的物質成果,而培植出優(yōu)秀的學風和高尚的道德是精神成果。
陳華癸治理華農期間,通過調整各級領導班子,健全機構,配備干部隊伍,加強管理工作;撤銷分院,恢復、調整系與部和專業(yè)布局,增設新專業(yè)與建制,推行多層次辦學并開辟研究生教育;制定新教學計劃,組織編寫新教材;突出并大力培養(yǎng)師資;大力開展科研,加強學術交流;強化后勤保障,為我校的發(fā)展和壯大,做出了了杰出的貢獻。
陳華癸強調大學的使命和責任,注重大學的社會責任。陳先生認為高等教育應當承擔的社會責任是培養(yǎng)高素質的人才和出高水平的研究成果。必須堅持正確的辦學方向,充分發(fā)揮教育功能。
他堅持“以德育人”。陳先生認為學校教育要以“人性為本”,以“學生為主體”,始終把“以德育人”、“以德立人”作為基本功能放在首位;他注重“打好基礎”,他認為高等專業(yè)教育是一種廣義的基礎教育,是獲取學科基礎知識、專業(yè)基礎知識與基本技能的過程;他說,要“授人以漁”,陳先生認為高等專業(yè)教育在打好學生基礎的同時,必須培養(yǎng)其獨立工作和實踐操作能力,練好動手的“基本功”。
樸實無華顯本色,君子以勤儉養(yǎng)德喻子牛1965年跟陳華癸下鄉(xiāng)時發(fā)現(xiàn),老先生的飲食十分簡單,在幾個縣委招待所,縣領導都要盛情款待,他都婉言謝絕了,只要了一碗面,縣領導還是給他一碗榨菜肉絲面,當時也算是“款待”了,而喻子牛只是吃食堂的普通飯菜,陳華癸覺得喻子牛很辛苦,索性把榨菜肉絲面分給喻子牛一半。
據(jù)陳先生后人回憶,陳華癸任學校院長期間,單身住在學校,只是周末才回到武漢大學的家里團聚,他住電子山村樓上樓下一套覺得“太好”,以后就搬到職工宿舍。更為感人的是,他家里上廁所便紙袋里放的是撕好的舊報紙作為便紙,生活十分簡樸和節(jié)。
陳華癸對生活的要求很低,除了抽煙之外,沒有其他嗜好。上了飯桌,扒拉一碗飯,就不再動筷子了。他也是一個性情中人,喜怒哀樂皆形于色,周恩來總理逝世,他悲傷到哭出聲來;中國女排奪冠,他會激動得哽咽;他十分喜愛體育運動,雖然因為個子小,身體弱,不能上場踢球,替主力隊員看衣服也挺高興。
當他當選為中科院院士和擔任華農院長后,學校規(guī)定有小車接送,可他輕易不專門要車,盡量與其他領導拼車,有時等到很晚才回家,他說能替學校省一點是一點。他原本在華農有一套小別墅,他覺得太寬,換了一套小的,后來干脆退了搬回武大,他說:把房子讓給更需要的教師。以至,到他去世,他在華農是上無片瓦,下無寸土。
昔日儒生,啟蒙于北大,求索科學規(guī)律遠渡重洋赴英倫,迎抗戰(zhàn)烽火回故土報效國家,共幾位先驅微觀世界創(chuàng)偉績;當代名家,立業(yè)在華農,遵循客觀真理潛心錘煉于珞獅,順時代潮流立門庭耕耘園田,育三千弟子遼闊神州建新功。
這是陳華癸的同事兼學生李阜棣在先生逝世時敬獻的一幅挽聯(lián)。它很好地總結了陳老精彩的一生。時間悄無聲息地走過了一個世紀,而當我們站在今天回頭望的時候,我們看到的是一條無比清晰的大師的足跡。
?。ū疚母鶕?jù)《陳華癸先生誕辰100周年紀念文集》等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