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發(fā)之前的昆明培訓會上就聽到，教育部領(lǐng)導之所以下如此大的決心，動員大量的人力物力幫扶云南，是因為到滇西南深入考察后，流了眼淚，說那里的窮困程度超乎想象，解決教育瓶頸問題任務(wù)異常艱巨。對此我將信將疑。我也曾去過云南一些地方，如大理、麗江、西雙版納，那些地方天藍地綠，物產(chǎn)豐饒，人杰地靈，就是活生生的“七彩云南”，一個字，美！怎么會貧困？可是，旅游是一回事，實際生活又是另一回事。經(jīng)過元陽縣一年的工作、生活磨礪，我體會到了不一樣的甜酸苦辣，那般特別的感覺，令我終生難忘。
路難行，山高坡陡多艱險元陽縣全縣面積 2211平方公里，98%是山區(qū)，有 43萬人口，其中 88%是少數(shù)民族，主要包括哈尼族、彝族、苗族、瑤族等少數(shù)民族，他們居住之地多在深山老林，山高坡陡，自然條件比較惡劣，從海拔 50米到3000米，迂回曲折。每次下鄉(xiāng)乘車回縣城，猶如經(jīng)歷飛機降落，耳朵嗡嗡作響。山區(qū)經(jīng)常有地質(zhì)災害，每逢雨天過后，就會有山體滑坡、泥石流等現(xiàn)象出現(xiàn)，我們每次下鄉(xiāng)都會遇到，司機和我經(jīng)常要分神，一雙眼盯著頭頂?shù)纳狡?，以防落石砸車；一雙眼盯著路面，以防車陷泥潭。大霧拉起時，能見度只有半米到一米，雨刷拼命刮也來不及刷去霧水，大燈開足也照不透前方的霧氣。駕駛員常常伸出頭去看前面的道路，憑著感覺走，大家皆如此，煞是滑稽，其實是命懸俄頃。
部分鄉(xiāng)村，一般車是去不了的，非得越野車不可，那道路猶如拉力賽道，汽車顛簸得厲害。當?shù)厝苏{(diào)侃，此時坐車要“武警”（五緊），手要握緊，背要靠緊，屁股要夾緊，眼睛要瞪緊，嘴巴要閉緊?。ㄒ苑姥例X咬掉舌頭！)上學難，全社會都應伸手幫掛職期間，我走訪了元陽縣所有14個鄉(xiāng)鎮(zhèn)的中小學校，以及20幾個教學點。認真聽課20余節(jié)，包括語文、數(shù)學、外語、體育、手工等，了解到一些真實的一手材料。我聽到了孩子們幸福的笑聲，也為孩子們反差巨大的境遇而慨嘆。
應該說，改革開放 35年來，政府持續(xù)投入資金，貧困縣的教育面貌得到了很大的改觀，尤其是學校的硬件設(shè)施。鄉(xiāng)鎮(zhèn)一級的學校，都蓋起了新教學樓，擁有了水泥地操場。國家提供的課間營養(yǎng)餐，在那里變成了學生一頓免費的改善伙食的午餐。但限于自然條件，并不能把所有孩子都集中到條件好的鄉(xiāng)鎮(zhèn)學校去上課。沒有大塊的平地，學校不可能無限擴容，住宿條件有限，20-30個孩子擠在一間宿舍，已達飽和狀態(tài)。再者，走讀的孩子們翻山越嶺去上課，要五點鐘前就起床，單程就需兩至三小時，困難！往往在更遠的山頭上，住著二三十戶人家，修一條道路不劃算，修建一所學校也不劃算，因此只能保留大量的教學點存在。此問題靠國家一時半會兒是解決不了的。
據(jù)教育局統(tǒng)計，元陽縣仍然有 129個教學點。所謂教學點，就是三四名教師，帶幾十個學生；或者是一師一校，一位老師帶幾十個孩子，地道的孩子王。有的教學點，同時有幾個年級的孩子在同一間教室上課，一位教師，既要上語文，又要上數(shù)學，還要上其他副課；頭兩節(jié)課，給教室中的三四年級學生講課，后兩節(jié)課給一二年級學生上課；同時，還兼職廚師，要為學生做午餐。一名教師，從早晨八點鐘一直要忙到下午三四點鐘。我聽過這樣的課后，真要流淚了。
梯田美，象征民族智慧和諧老天爺是公平的，元陽縣惡劣的自然地理條件，對于生活是艱難的，但在各民族老百姓的辛勤勞作下，卻給人們貢獻了絕世美景，那兒有世界文化遺產(chǎn)———哈尼梯田。
哈尼梯田，一年四季有不同景色，春天藍天白云映入，會出現(xiàn)藍梯田；夏天秧苗成長，被稱為翡翠梯田；秋天收獲季節(jié)，叫黃金梯田；冬天云飛霧繞，會呈現(xiàn)霧梯田。在每天不同的時段不同的角度也有不同的景致，日出、日落、流云、飛霧，隨時變幻，美輪美奐。當?shù)乩习傩照f，不是天天都能看到梯田美景的，就像美少女，不是隨時都能撩開面紗示人的，只有心腸好的人，才能看到。
我非常幸運，正好在掛職期間，遇上了元陽縣的盛事。在中央、省州幫助下，以元陽哈尼梯田為核心區(qū)，申報世界文化遺產(chǎn)，經(jīng)過13年不懈努力，終于在2013年6月22日申遺成功。當年游客就爆增至120萬人次。顯而易見，旅游景區(qū)知名度的擴大，將拉動旅游消費，為當?shù)貛硪欢ǖ慕?jīng)濟利益，最終將惠及百姓。
元陽縣的財政實在太困難了，2013年的公共財政收入 2.8億，財政支出卻達18億，缺口都靠國家財政轉(zhuǎn)移支付或跑腿化緣。當?shù)叵拗瓢l(fā)展可能帶來污染的工業(yè)，為天下保有了青山綠水美景，國家確實應該加大力度，想方設(shè)法支持當?shù)孛撠氈赂弧?br> 元陽縣及周邊縣市擁有近百萬畝梯田。哈尼族、彝族等民族，用他們辛勤的汗水，開墾了壯觀的梯田，它的歷史超過 1300年。據(jù)說，造就一面山坡的梯田，就將花去三代人的時間。一家一戶是做不成的，必須得合作。梯田，還是一個巨大而復雜的灌溉系統(tǒng)，必須得合作。哈尼梯田儼然以世界最大人工濕地而載入史冊。過去的四年，云南省普遍連續(xù)干旱，哈尼梯田因為涵養(yǎng)著大量水源，而沒有干旱致危及人的生命和耕作所需。哈尼梯田是活的歷史，是勤勞勇敢、智慧的象征，也是民族團結(jié)和諧的象征。有學者甚至把哈尼梯田上升到這樣的高度：北有長城，南有梯田！
苦亦樂，生命應該多姿多彩云南省是民族團結(jié)模范省，通婚現(xiàn)象也比較普遍，各民族之間互相影響，互相取長補短。邊疆民族給人最深的印象就是：快樂！他們經(jīng)常自豪地說，會走路就會跳舞，會說話就會唱歌，會喝奶就會喝酒。他們?nèi)巳四芨枭莆?，會喝酒。我未見過，當?shù)厝擞姓l不能喝酒的，男女老少皆如此。喝酒已經(jīng)成為他們的一種生活方式，深入到他們的文化里面。每次吃飯喝酒，菜不在多，酒不在貴，一般就是三毛野菜和10元至20元一斤的燒鍋酒。氣氛濃時，就會有人不請自動站起來唱酒歌助興，或鼓舞士氣的戰(zhàn)歌，或情意綿綿的小曲，或豪情萬丈，或情意悠悠?；久看尉鄄统燥?，氣氛都很熱烈！
掛職一年，使我改變了對生命的看法：必須學會忘記瑣事，必須學會快樂。云南省著名的熱浪之都有三個地方，號稱“三元”，即元江縣，元謀縣和元陽縣。元陽縣夏天的氣溫經(jīng)常超過40度，但仍然有很多人在傍晚跳廣場舞。雖然汗流浹背，但笑臉盈盈，很滿足的樣子，看起來幸福指數(shù)很高。由于有些地方山坡太陡，每年春天播種或者秋天收割時，都會有農(nóng)民失足墜落而亡，他們并不以之為怪。他們收獲每一袋稻米實在不易，夏種秋收，在方寸之間的梯田上耕作，機械化是使不上勁的。刀耕火種，耕牛拉犁，還保留著非常原始的生產(chǎn)方式。成百上千級的梯田，每天上下勞作，猶如爬天梯，僅此一項就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有游客看著梯田里的農(nóng)夫搖頭感嘆道，就是白送我現(xiàn)成大米背回家，也干不來。
在掛職的一年時間里，我協(xié)管縣里的教育文化，向當?shù)馗刹咳罕妼W習到很多可貴的東西，堅忍不拔的精神，各民族和諧相處的情懷，為人友善的做人本色。我盡力為當?shù)刈隽艘韵聨准虑椋旱谝?，協(xié)調(diào)上海市教育系統(tǒng)民族文化傳承項目30萬元資金，推動《彝族民間敘事長詩》和《元陽彝族風物志》的出版工作。第二，爭取到中國教育基金會553萬的教學點幫扶專項資金。第三，支持元陽縣團縣委“圓夢大學計劃”，動員我校和交大校友捐助了25名考取大學，但因貧困而有可能輟學的優(yōu)秀青年，資助金額合計10萬元。第四，聯(lián)絡(luò)上海教育超市有限公司等單位捐助元陽縣部分中小學電腦、文體用品等超過10萬元的物資，協(xié)調(diào)若干批上海愛心人士的捐獻活動。第五，協(xié)調(diào)來自上海音樂學院、上海戲劇學院、上海體育學院等高校大學生文化志愿者 60余人到元陽演出3場，共度潑水節(jié)，并送戲下鄉(xiāng)，展現(xiàn)了上海大學生的良好素質(zhì)和形象。然而比起元陽縣的需求，這些活動實在是杯水車薪。
如今我已回到上財，想起梯田里耕作的農(nóng)民兄弟姐妹們，就肅然起敬。就讓他們多喝點酒解乏吧；想起教學點里的孩子們，就覺得他們可憐。他們應該有權(quán)利和城里的孩子們一樣享受好的教育資源；想起一年中相處的朋友，就感受到快樂。就朗誦一首哈尼小詩表達對他們的懷念吧：
天與地相隔很遠，雨絲把它們相連；山與山相隔很遠，云霧把它們連成一片；你與我相隔很遠，一想起，你就在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