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訴說親情 □陳躍 資生院
父親,請不要愧疚
清明節(jié)期間我回家掃墓,那幾天,好多次父親似乎要跟我說些什么,但每次都欲言又止。假期一過完,我就急著返校。
出門,我要提手提箱,父親搶了過去,“幺崽,我來提吧,你撐傘?!蔽抑栏赣H的脾氣,也就只好依了他。在雨中,就這樣,一對父子,兒子撐傘,父親提箱,一路上,父親左右手交換著提———父親老了。一路無語到了車站。
我正準備上車,父親把我叫住“幺崽,等一下,爸爸有樣東西給你?!蔽液透赣H便避開人群,父親把幾張疊得皺皺巴巴的紙遞給我,“崽啊,父親這幾天一直想跟你說些什么,但不知從何說起,于是給你寫了這一封信。”我接過信,淚水頓時盈滿眼眶,但我努力地睜睜眼,不讓眼淚流下。我收好信,“爸爸,兒子有什么不對的,你盡管開口跟我說就是,兒子一定聽。”“崽啊,這次不是我覺得你不對,是覺得我自己不對。”我一下子懵了。
我上了車,車子要開動了,父親依舊站在那兒,看著我,我大喊“爸爸,您回去吧!”父親也大聲的回應(yīng),“嗯,好的,我馬上就回去了。”車越開越遠,父親卻依舊站在原地,他的身影越來越模糊。最后,什么都看不見了。
我攤開父親寫給我的信,忍不住淚流滿面……崽啊,爸爸這些年來,一直覺得對你有些愧疚,好多次,我都想跟你說說我內(nèi)心的感受,但不知從何說起,更怕在你面前落淚。
爸爸不是一個盡責的父親。你知道,我一年四季,在田間地頭埋頭苦干。從你上小學開始,我就一直從來沒關(guān)心過你,不關(guān)心你的學習,不過問你的想法。然而,你一直是個好孩子,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在學校也好,在家里也罷,從來不給父母帶來任何麻煩,我們從來不用擔心你什么。別的孩子,放學回家父母都會輔導功課,都會檢查家庭作業(yè),我和你媽從來沒有過。每次,你拿回來那些滿分的試卷要家長簽字,或者是拿回獎狀時,我對你會說:“崽啊,要繼續(xù)努力,給父母爭口氣?!蔽夷菚r不知道,那樣說會不會給你帶去什么壓力。那時每次開家長會,我都沒去過,爸爸怕給你丟臉,爸爸一副鄉(xiāng)巴佬樣,怕你被同學笑話,其實我很想去。雖然,你每次都會說,爸爸,沒時間去就算了,然后,開家長會時,你就坐在你自己的座位上。你當時是怎樣的感受呢?
初中畢業(yè)那年,別的家長都經(jīng)常會跟老師聯(lián)系,打聽孩子的情況,但爸爸沒有。你憑借自己的實力,考上了市里的一所省重點高中。我記得,你的班主任有次碰到我,跟我說,你兒子在備考那段時間,成績有些波動,但后來漸漸平穩(wěn)了,發(fā)揮了正常水平。但這些我都不知道,都說“知子莫若父”,我從來沒過問你的情況,你的情緒,只是跟你說“崽啊,加油啊,考所重點高中,以后考大學,為爸媽爭面子。”你一直都自己走著,你那時內(nèi)心是不是掙扎過,爸爸沒有攙扶過你,你那時埋怨過爸爸么?
在高考備考的幾個月里,別的家長都會擔心孩子營養(yǎng)跟不上來,會做點補品,買些什么安神補腦液之類的東西,給孩子送到學校。我和你媽,甚至都沒有過去看你一眼。而你每次打電話回家,都說你在那挺好的。后來聽你同學說,你那時壓力很大,生怕對不起父母,怕辜負父母的期望。高考的那幾天,別的孩子都有家長送考,陪考,后來我在電視上看到,那考生一大片一大片的,考場外都是家長。我都有些怯場,那時,就對你充滿了愧疚,你一個人在那座城市,肯定會有些害怕的。別的父母,在孩子的人生轉(zhuǎn)折點上,都與孩子共同面對,而我們卻沒跟你在一起。我不知道,你那時承受了多大的壓力。高考成績一出,我看到你開心的笑,我才明白,備考的那幾個月,你是多么的難熬。你考上一所重點大學,你又一次為父母爭光了。
在你的人生轉(zhuǎn)折關(guān)頭,爸爸都缺位了,失職了,爸爸對你有愧疚。
爸爸是個沒本事的人,只當你是個聽話的孩子,爸爸以你為榮。爸爸只知道在田間地頭干活,家里收入不寬裕。從小到大,你一直都穿著親戚家孩子穿過的舊衣服,但你從來不抱怨,從來不主動開口向父母要求什么,從來不亂花一分錢??粗鴦e的孩子吃零食,你都會偷偷地走開。我和你媽在外干活,你每次都會把飯菜做好,等著我們回來吃。盡管如此,你從來沒有跟我們鬧過。別的孩子家里或者有錢,或者有勢,常有零花錢,考高中沒上線,可以出錢買。但你爸爸沒有,你現(xiàn)在能走出去,一切都靠你自己,爸爸沒有給你任何幫助。幸虧你這一路走下來都還挺順暢的,爸爸愧疚少了一點。
現(xiàn)在,爸爸年紀大了,仔細回想那些日子,覺得對不起你。我沒有好好的教育過你,甚至都沒有關(guān)心過你。正因為這樣,你在我面前一直很小心,很拘謹,你跟別人有很多話說,對我卻幾乎沉默。現(xiàn)在你長大成人了,爸爸打心眼里為你高興。
你就要大學畢業(yè)了,也許過幾年,你就要成家,結(jié)婚生子了。我希望你不要像爸爸一樣,爸爸失職了。將來,等你有了孩子,好好地愛他,好好地呵護他。我不知道,你現(xiàn)在心里,是否對我有些埋怨。爸爸生了你,卻忽視了對你的關(guān)愛與教育,沒有告訴你如何為人處世,沒有教你如何處理感情,沒有教會你任何技能。你是個好孩子,你一直很上進,從沒有染上什么惡習,各方面似乎都不要我擔心。這算是老天對爸爸的眷顧吧。比起其他父母,我覺得自己這爸爸當?shù)锰嫘牧恕?br> 崽啊,爸爸這年紀一來,就會想很多。爸爸不是個好父親,你卻是好兒子,經(jīng)常打電話回來,囑托我注意身體,家里有什么事,你總是寬慰我,說如今你長大了,什么事都可以交給你。
……我讀著爸爸的信,淚流滿面。我沒想過,爸爸到了這個年紀,竟然會想起自己年輕時候的疏忽。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愧疚,一個五十歲男人對一個二十歲男人的坦白。
我立馬給父親打了個電話,我心中似有千言萬語,卻難以表達,倒是父親,在那頭“幺崽啊,你就什么也別說了,爸爸明白了。爸爸,沒什么要求你的,以后?;丶铱纯?,以后做個好父親?!?br> 我淚水盈盈:父親,您沒有哪一點對不住兒子呀,請不要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