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是著名的“牌坊城”，唐代大詩人白居易有詩為證，“半酣憑檻起四顧，七堰八門六十坊”。牌坊又叫牌樓，古名綽楔，這種無實用性功能的門洞式建筑的起源很早，可以一直追溯到原始社會氏族聚居村落入口處的過門。
　　作為一種公共建筑，牌坊登上建筑史舞臺之初，便具備了跨越空間與時間的特殊文化意義，標志性、裝飾性、族表性功能成為它與生俱來的三大屬性。
　　語言，作為一種敘事手段，同樣被牌坊所擁有。不同的是，牌坊語言是屬于建筑式的無聲話語，更為隱秘，充滿了神秘的歷史感?！安恍嗟钠谕弊鳛榕品坏碾[秘語言，滲透到牌坊建筑的位置規(guī)劃、形體高度、坊體主立面方向、浮雕內(nèi)容、坊身形式、材質(zhì)選用中，雖緘默不語，但這種期望卻強烈地籠罩在牌坊的周身，千年不泯。
　　古牌坊多坐落于路口、村口。選擇聚落通向外界的重要關(guān)口建造牌坊，無疑是向走進來與走出去的人們提示：這個標志性建筑物已成為某一群體、族群世代追憶的精神象征，成為他們永恒的精神華表，更是溝通生死兩界和連接歷史、現(xiàn)在、未來的橋梁。
　　建造者們想象，以牌坊的門洞為界限，在牌坊的這頭，通向外面不可預(yù)知的世界，迎接人們的可能是支離破碎甚至被顛覆的價值觀。而牌坊的另一頭，浮現(xiàn)的是一幅幅道德、功德、節(jié)烈之士的群像，那是一個已經(jīng)成為歷史的，但更接近于理想的桃園世界，充溢著溫馨與和諧。同時，牌坊又兼?zhèn)淞虽秩菊返涔?、軼聞舊事的功能，在后人的想象和艷羨的追慕中，事實與虛構(gòu)的界限被淡化與模糊，剩下的歷史記憶讓膜拜者和觀光客得到最大滿足。
　　可以說，時間賦予牌坊沉重的歷史感，“不朽”在這里不再是奢望，而成為一種虔誠的期望。
　　“不朽的期望”也是中國建筑史上的核心主題之一，由于這種強烈的誘惑，帝王君主的宮闕、陵墓無不充滿著溝通天人、追求永恒的強烈欲望。牌坊建筑亦如此，千百年來，遍布大江南北的一座座相似、沉默的牌坊無不與“不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后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試想，既然通過眼前的牌坊，我能夠不自覺地追憶起祖先、家園與族群，那么，就有理由希望后人也通過牌坊記住我。我們凝視著這座建筑物，將會把氤氳在它周圍的、被遺忘的過去重新拼攏起來，盡管這座被時間銷蝕的石刻建筑自身將逐漸失去意義，但是，“不朽的期望”卻在這里得到實現(xiàn)。
　　“不朽的期望”在世代流傳中恰似一種珍寶或典籍，盡管它早已斑駁和陳舊，甚至磨蝕了先朝時的靈氣，但仍舊獲得后人的珍視和保護。經(jīng)過歷史風雨剝蝕的古牌坊不啻為這種寶物，承載著祖先的 “不朽的期望”，泛著不泯的靈光，長宜子孫，庇佑后輩。因此，這些歷史陳跡就像宗族靈臺一般得到族人后裔的拜謁和成批游客的觀覽，以至使其聲名顯赫。
　　權(quán)利、榮耀以及威嚴成為“不朽”之外的另一層含義，在后人的追憶中，這些榮耀的家族往事一次次刺激著后人的神經(jīng)，誘惑與期望反復(fù)再現(xiàn)，漫長而模糊的過去像幽靈一般通過追憶回到眼前，成為維系一個敗落的宗族延續(xù)和奮起的精神動力。
　　“不朽的期望”在某種程度上是一種麻醉劑與興奮劑，不厭其煩地重復(fù)著歷史文明中“不朽”的故事，人們在遙遠的過去中詮釋回音，歷史的面容、細節(jié)與情境一次次被重構(gòu)，這種重構(gòu)超越了給定的現(xiàn)實，修正虛擬的世界，又一次清晰地確定了人類自身在歷史中的生存意義。 (文/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