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田野的那邊
記憶的童年是定格的安靜:一片新芽拱土而出的田野,幾棵虬枝盤旋的大樹,幾間干凈的庭院,一叢叢排列整齊的夜來香,院落里安詳?shù)貢裰柕睦先?,便是我思念的他———我的外祖父?br> 那時(shí),從我家到外祖父家總要經(jīng)過那片綠油油的田野。外祖父家是我兒時(shí)的游樂園,那里有和表弟玩耍的快樂,有夜來香花淡淡的清香,有小鳥嘰嘰喳喳從一根樹枝跳到另一根樹枝的悠然,有外祖父像棉花糖一樣大把大把的寵愛。
在田野那邊,是我的天堂。依稀記得,常坐在他腿上,他頭發(fā)是花白的,我時(shí)常用手來回在他頭上摸,很是舒服。他的身上還有淡淡的煙草味道。當(dāng)一些陳年往事逐漸勾起他的綿綿思緒時(shí),他也會講給我聽。他的語速平緩從容,就算是講述生活是如何苦難的時(shí)候也是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這種平靜是經(jīng)歷艱苦生活后自然磨練而出的超然與豁達(dá)。
有時(shí),他也會像個(gè)孩子,悄悄地在我耳邊說一些小“秘密”。告訴我,他很想喝一碗狗肉湯;告訴我,他又買了一個(gè)穿粉紅色公主服的娃娃給我,讓我保證絕對不能對外祖母說是他買給我的。他還會吹口琴,唱《鄂倫春之歌》給我聽,或許他希望我長大后像鄂倫春人一樣勇敢、善良吧!
回憶翻到了這兒,似乎正上演著一部陳年的老電影,而那件最不愿提起的往事打破了我的所有平靜,在思緒中,掙扎,扭動……最終滑向了深深的谷底。
夏天的一個(gè)傍晚,吃完晚飯的我在院子里跳皮筋。在草地上玩耍的弟弟不知又發(fā)現(xiàn)了什么令他好奇的東西,急忙喚我的名字,我正要去找弟弟,卻不小心被皮筋絆倒了,我“啊”地一聲大叫,嚇壞了在院子里看花草的外祖父,他急忙問:“發(fā)生了什么事?”我蹣跚地站起來,跑到他面前,抱住他,一下子大哭起來。他仔細(xì)看著我的額頭,竟伸手要打我,我嚇了一大跳,定眼望著他,那只手卻沒有打到我,只是久久地停在半空中。我是來尋求安慰的,卻受到了這樣的驚嚇,不禁呆呆地愣在原地。外祖父是慈祥的,別說打,連罵也沒舍得罵過我。只見他那只要打我的手捂住胸口,一個(gè)人坐在離他最近的椅子上,從衣兜里顫顫地拿出兩片白色藥片吃了下去,猛喝了幾口水將藥片咽下。
我哭喪著臉跑去找外祖母,外祖母一面幫我檢查傷口,一面問我發(fā)生了什么事。我告訴外祖母,外祖父是多么的不可思議,看到我摔倒了,竟要打我。外祖母只是摸著我的頭,對我說:“外祖父一定是心臟病犯了?!笔茄剑瑥亩缕?,大人們常對我說,誰也不許惹患有嚴(yán)重心臟病的外祖父生氣。我號啕大哭,跑去院子里找他。他只是一面微笑著,一面告訴我,他沒事,不要哭。
事情過了不久,外祖父因?yàn)樾呐K病住進(jìn)了醫(yī)院,再也沒回來。 我的芭比娃娃不見了,我喜歡的卡通發(fā)卡弄丟了,我的大塊糖再也沒人買給我了……因?yàn)樽顚櫸?、把我?dāng)寶貝的那個(gè)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掀開往事的面紗,很多記憶似水如煙。外祖父的愛卻如午夜明燈在我心里溫暖且明亮,照亮我眼前深一腳淺一腳的路。他給我的愛,正如母親說的那樣,永遠(yuǎn)會在田野的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