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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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3期

幻 覺 與 平 衡


  我印象中的2009年已經(jīng)被各界媒體與名嘴們標榜上了太多紛繁復雜的標簽,而在鱗次櫛比的值得我們?yōu)橹硬灰训氖录?,我唯一記得的是今?1月8日“三湘讀書月”活動的啟動。這似乎意味著泛娛樂化的社會風氣之下,終于能夠容納一本書的狹小空間。
  記得早些年的春天,我開始與肖學周老師進行一些課外討論。從那之后,一串又一串在文學史隱秘中的作家進入了我的視角。相比起那些我們捻熟不已的桂冠作家,這些作家們更容易出現(xiàn)在批評視野中而非尋常人的書單上。
  暑假,一次意外的成都之行,讓我購得兩冊早已絕版的詩集。我結(jié)識了米沃什和卡瓦菲斯———這兩位站在云端的大師一定在人間種下了什么魔咒。這種咒語的媒介是刻在書頁上的鉛字,它們不受語言與地域的限制。我想,這世界上只要有出版物和相對清醒的文人存在,他們便能將咒語的威力發(fā)揮到極致。
  在我認識米沃什之前,我最先接觸到的是他大師的姿態(tài)。讀《禮物》那首詩時,一位師兄說:“你必須將這位詩人當做大師,讀這首詩的時候才可能不帶有懷疑?!庇谑?,對于米沃什,我的第一印象就建立在一種原本值得質(zhì)疑的態(tài)度上,閱讀一位陌生作家之前,我需要對他建立一種情緒。而情緒本身沒有好壞,因為它只存在于剎那間。當這種情緒積累到一定程度時,我便覺得我需要閱讀他。翻看書頁的時刻,我理所當然地保持一種俯視天下的姿態(tài),而事實上,我卻想象自己正對著一位叫做米沃什的大師,他身材魁梧目光尖銳,我不得不抬頭仰望,接受他灑下的詞語與情緒。
  相比之下,卡瓦菲斯則顯得平易近人多了,在我快要將這位偉大的希臘詩人納入遺忘的計劃書時,一本黃燦然翻譯的《卡瓦菲斯詩選》掉進我的生活。我遲遲不敢打開這本書,因為我不確定希臘語與漢語之間有沒有互通有無的捷徑,可書本最后的奧登評論告訴我,如果我不幸讀到的是卡瓦菲斯的詩歌翻譯而非原文,也不必傷心難過:你會奇妙地發(fā)現(xiàn)任何一種語言的外衣都無法涂抹掉卡瓦菲斯的痕跡,他用一種古希臘式的高貴巧妙地躲開了翻譯的桎梏。因為他幾乎不用隱喻,連形容詞也很少成為他的顏料。于是,我們很難從他的詩歌里面學習到什么“隱喻的技藝或者修辭的技巧”,你只能近乎自卑地摹仿,并在動筆之初就決定了你不可能超越他。我嫉妒他詩歌與母語的貴族傳統(tǒng),這種嫉妒對于我的學習沒有妨礙。反而,我能夠更加坦誠地去讀他的詩,卡瓦菲斯帶給我第一次純凈的閱讀體驗,我讀到的是詩人的句子,而絕非某種應該被寫進文學史的理念。
  終日與大師為伍,自己也容易陷入一種飄飄然的幻覺。好在,2009年里,蘇珊?桑塔格作為一位21世紀才逐漸被國人接受的睿智作家進入了我的視野。否則,我將喪失閱讀時的卑微:因為從來沒有一位作者讓我在讀到目錄的時候就不可避免地陷入緊張。我想任何一位同齡人在讀桑塔格書籍的目錄,都會不自覺地將自己歸結(jié)到“文盲”這個階層中去。在我讀完能夠正常理解的幾篇評論后,我將一堆名字寫在了筆記本上(而這些名字還只是我憑第一印象篩選出來的一小部分),隨后演變成了另外一張寫滿一百多本書籍的詳單。
  讀完她的《論攝影》后的某一天,我忽然得知這本書被教新聞學攝影的老師列入了課外閱讀書單。作為大師的桑塔格終于理直氣壯地登上各大書店的銷售排行榜。假如,有相當一部分讀者僅僅是把她當做“美國公眾的良心”、一個勤奮早慧的讀書愛好者或者一個看似可以摹仿的、因勤奮而成功的偶像,我會為排行榜上的桑塔格感到惋惜。而她,已經(jīng)被我列入重讀的書單,這本書單記錄的是我因年幼無知而過早接觸那些過于“高深”的作者所留下的遺憾。